神思平定,江允看见裴雁晚面无表情地把角先生收回匣中,转而拾起一把线香。
此香无需点燃,裴雁晚已嗅出了配料,白檀、丁香、茉莉……不一会儿,她得出了结论:“催情所用。”
盒中仅这两样物件,裴雁晚妥帖地归回原处,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江允身上。她眨眨眼睛,道:“我让你来弹琴的,快弹呀。”
江允还在为角先生耿耿于怀,心弦乱似急雨,弹出来曲不成调。
“……公子若不愿意奏乐,不必勉强。”裴雁晚稍微懂些音律,能听出乐师所奏的尽是怨气恼火。她不明白对方怒从何起,但自己也没了作乐的兴致,便懒趴趴道:“我想在此小憩,公子可以离去了。”
“跑来千星楼小憩?”
“虽荒诞古怪,但并非不可。”裴雁晚脱口而出,“我要等师兄来寻我。”
好在江允修养极佳,不至于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瞥过少年艳丽的裙装和发顶一丝不苟盘起的发髻,冷冷问道:“哪位师兄?”
姓李姓王或姓赵?
更或者姓秦?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跟他闹脾气呢。”裴雁晚咕嘟咕嘟灌下一盏竹叶酒,未解馋意,便倾壶又倒,“世上怎会有他那样的人?除却罗里吧嗦,哪里都好,皮相剑法,无一不拔尖的。”
“心悦他?”江允的发冠上别了支白玉钗,他却恍惚觉得是绿玉钗。
裴雁晚坦然答道:“未至那般境地,只是觉得他优秀罢了。”
她生出一些怅惘,借着酒劲大胆道:“反正我也不认识你,干脆说给你听,你听完不要嘲笑我。”
江允洗耳恭听。
“我觉得,我师兄……似乎喜欢我。”裴雁晚只显犹疑,不显扭捏羞涩,“可是我不喜欢他呀,这不是平白浪费他的大好年华吗?今晚回去我就给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对,是该说清楚,免得他日日纠缠你。”江允坚定沉稳地附和,手指静默地捏出惨白色。
至于秦某人尚未表明心迹便遭到佳人察觉,而后又惨遭拒绝,并于当夜痛彻心扉地痛饮三坛酒的事,属于后话。
江允在记忆里抽丝剥茧,他记得裴雁晚与秦渊三个月的情缘发生在太昌二十一年,而今是太昌二十年,中途还有数月光阴。
想来是秦渊死缠烂打,烈女怕缠郎……
“其实师兄的皮囊真真儿俊秀,就算放在身边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裴雁晚冷不丁一句话,惊起江允浑身鸡皮疙瘩。
哦,原来最后还是屈从于容颜罢了。
呵呵,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活该被裴雁晚抛弃。
——江允想着想着不禁觉得膝盖疼,先不论秦渊,单是他自己,也是被裴雁晚残忍丢弃过的啊。他几乎要把手指绞断了,才能保持面色的平和:“他会来接你?”
“今日我和他出来玩呀。”裴雁晚抿着唇微笑,“他这会儿必然心急如焚地寻我呢。”
急死他急死他。
江允不动声色地饮下一口酒,丝毫不觉得裴雁晚有何处做得不对。红帐中斜倚的少年容颜正衬烛火,他无法在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品出妩媚动人,却鬼使神差地弃琴而去,缓缓坐到少年身边。
裴雁晚坐直了身体,警惕地打量着稀奇古怪地“伶人”。她将右手负于身后,随时准备砍出手刀:“不许坐过来。”
“若你的师兄寻不到你呢?”江允温柔地笑笑,“天色晚了,早些回去罢。”
谁知裴雁晚摸出一枚钱袋,一股脑扔进他怀中,愤愤不平道:“钱都给你,你可以走了吗?”
“……”江允掂掂钱袋重量,知道裴庄主有钱,但不知道出手如此大方。他在裴雁晚浅薄的耐性里品味出一丝轻蔑,于是又故意道:“姑娘当我出卖色相才艺,好打发?”
“你出卖色相才艺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