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死也是活该,小浪蹄子仗着年轻就敢勾引我的客人,我呸!”
二楼布置风雅,江允也的确怀着“捉奸”的心态,然而他没有捉奸的立场——太昌二十年,他于裴雁晚尚是陌生人,哪有资格管人家的事?
只不过千星楼纷乱混杂,裴雁晚虽警惕聪颖,江允也不能坐视她独自混在风月场中,唯恐她吃丁点儿亏。
包间外摆了两盆吊兰,江允无意瞥了一眼,竟瞥到抱着琴快步走来的冬月。
哦,原来他叫冬月。
七夕时分,江允与冬月一面之缘,从而晓得了裴雁晚曾逛过烟花之地的秘闻。彼时江允想把冬月一头淹进河里,今日再见,恨情未消。
冬月见门外堵了位天人模样的公子,狐疑不解地放慢脚步。楼里的哥哥刚刚来叫他,说二楼有位要听琴的姑娘,于是他才抱着琴匆匆赶来——可是门口这位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你的琴?”江允压低声音,假假地笑着,“里头的客人要听琴吗?我去罢。”
冬月不服气地狠,自己与楼中兄弟抢客人便罢了,怎地还来了个陌生人要与他抢!故而他咬紧牙关,愤愤道:“她是我的客人,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孤魂野鬼!”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最锋利的武器,莫过于口舌。
而最能威胁人的,当属武器本身——江允收起笑意,长刀抵着冬月的脖颈抽出两寸。
命悬一线,冬月惯会读懂生死,他将琴往江允怀里一扔,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不忘骂道:“王八蛋!龟孙!”
江允浅拨琴弦试音,音色平平无奇。
他推门而入,与斜倚在床头的女子目光交接。
裴雁晚明亮的眼神扫过来,落在江允俊美的面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我认得你,方才我在大街上不小心撞了你——可我已经赔过不是,您还有何事?”
剑客眯起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如冠玉的男人,而后她的视线落在银纹长刀,笑道:“一把好刀。你是用它来寻仇的吗?”
“我乃楼中伶人,来为姑娘弹琴奏乐。”江允的仪态温顺端方,脊背直而不僵,如今悠悠坐在茶桌前,宛然美得如一副画,“先前街市偶遇,实属巧合。”
他卸下腰间长刀,与裴雁晚的明心剑齐齐摆着。刀剑相依相偎,静谧安好。
裴雁晚轻快道:“瞧你挎着把宝刀,原来只是把‘文刀’?”
剑有文武之分,“武剑”开刃见光、司人性命,“文剑”则多是文人墨客向往风雅的点缀,仅作观赏用。
——所谓文刀武刀,乃裴雁晚自己封的。
未及对方回应,裴雁晚便兴冲冲地探过半个身子,明媚的笑脸与江允近在咫尺:“若你懂得刀法,可愿与我一较高下吗?”
“……不愿。”江允冷冰冰地回绝,“江某只会弹琴奏曲。”
以卵击石,是一种孤勇,也是一种愚蠢。
乐声如流水倾泻,悦耳动听。裴雁晚惬意地舒展手臂,忽咣当一声,床头柜中央放着的小木盒摔了个七零八落。
千星楼行风月事,匣中物品自然也是风月物。
裴雁晚面不改色地弯腰,长臂如捞月般精巧,轻轻松松捞起一件玉质的小玩意儿——赫然是一根尺寸可观的玉质角先生。
江允的舌头为此打结,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而见怪不怪的裴雁晚则审视着角先生,不屑评价道:“没用的东西。”
江允:“……”
在竹烟居杂物间里,有一支落灰的木箱。裴雁晚收拾东西时曾翻出来过,江允碰巧在那时凑过了脑袋,迎头看见的便是几根角先生。它们被裴雁晚安置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只因它们是“没用的东西”。
“那什么是有用的东西?”江允那时僵硬地攥着抹布,低声问。
“我自己,和你。”裴雁晚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