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眼瞧着内侍将人拉扯走了,调过视线看官家,神色稍霁,“今日大朝会散得倒早,官家事情议完了?”
官家应是,“时值年关,要紧事多在上旬便办结了,余下一些典仪朝贺细务,议起来无边繁冗,回头再单宣礼部回禀就是。”
太后“噢”了一声,又问了两句官家起居,渐渐地,话头不由转到张才人身上,“官家昨夜宿在朝云殿了?张才人许多年不伴驾,寻常也一向优容她,只愿别纵得她太过骄矜才好。”
其实官家若真想赶张才人出宫,太后这头旁敲侧击的探寻,倒是个契机。
可官家却沉吟片刻,略摇摇头,“张才人比嫔御们都年长些,性子沉稳,兼之她多年未有过心思争宠,不是爱寻衅挑事之人,儿臣瞧她尚可,总算比旁人更过得去。”
太后听来很意外。官家心思不大放在内廷上,听他对嫔妃们提上一句“尚可”,已是闻所未闻了。
说起来,张才人一举得圣心,本该是太后乐意见到的局面,可她瞧着也不怎么高兴,思忖了瞬说也罢,“既如此,那便先抬举她看看吧......也真是,内廷这些女孩儿,一个个分明都是大家子出身,又在宫里作养了一两年,却没一个能成气候的,不怪官家不爱进后宫。”
太后不由叹气,看向官家,语气也转郑重,“可官家若长久不进后宫,实在说不过去——尤其你登基三年,至今却未有子息,国朝后继空悬,周家祖宗八代只怕都要在太庙上盯着你,没一刻安生。”
大白天的,这话听着都瘆人,官家嘴角一抽,好歹忍住了没辩驳。身为天子,绵延子嗣确实是不可推卸的责任,周氏祖辈里兢兢业业守住的基业,传到他这一辈儿上,还算国泰民安,好一幅万里江山图,总不能因无嗣旁落。
登基三年无所出是实情,不过官家到底才二十出头,所以且没怎么上心。
往日太后也常拿此事敲打他,可他虽鲜少流连内廷,圣人那里算是去得最勤的。圣人是太后内侄女,他既做出帝后敦睦的情态,太后再不满,也不好多置喙。
官家不太想接太后的话茬,于是反客为主,抬起眼来,唤了声母后,“昨日母后命人往朝云殿送的吃食,实在是用心良苦。”
这话转得突兀,太后一愣,旋即有些尴尬,“官家知道了?”
官家不置可否,淡淡道:“母后关怀儿臣,事无巨细、体贴入微,儿臣十分感念。儿臣也知道,皇嗣之事很叫母后心切,只是母后为儿臣操心到如昨夜那个地步,儿臣事后回想起来,实在觉得有些愧怍难堪。”
“你这孩子,”太后不免有些恼了,“我是为了谁?那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当我乐意插手么?”
昨日太后在吃食里使了些手段,往朝云殿一送,简单管用,也根本没想要长久瞒过官家去。只是听他绵里带刺地这样挤兑人,太后难免不称意,“还是那句话,列祖列宗都在太庙上看着你,内廷什么时候有好信儿了,官家再硬着腰杆来叫我别操心吧——而今是什么光景?官家说心中有数,说得响嘴吗?”
太后瞧着官家,想起自己这儿子的性情,吃软不吃硬,不得不匀了匀气,以情动人,“你当太子那阵,十六岁上往南边去办差,崇山峻岭中染上怪病,腊月里回到东宫,眼见着一日比一日不好......最后还是你外祖父,使尽办法请来五台山上的高人解困,合来合去,唯独合中了先帝御前的女使,说她命格旺盛,毕生运势硬朗平顺,可解你当时厄运——结果呢,还真叫他说中了!张才人抬进东宫第二日,太医便说你有转好的迹象,到了开春时,已经全好利索了。”
“近来我叫人往内廷司查了起居注,见官家百多日未曾踏足后宫,思来想去,而今官家子嗣上不顺,或许还得是张才人方可解......这才有了昨日这一出。”太后无奈摇头,“官家就当是我这做母亲的关心则乱吧,待官家日后为人父,方能体会一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官家面上不动声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