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好半晌,天色也才蒙蒙透了丁点儿光亮,官家大步流星地冲进沉黛黎明中,带走御前一堆人,朝云殿终于回复了清静。
“娘娘,您同官家这样不客气,他真能允您出宫么?”西兰扶着张千扬坐下匀面,心有余悸地劝她,“您就算真想出宫,也好好同官家说吧,官家这些年还算看顾您,想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张千扬摇摇头,“我就没指望官家能答应——昨夜他也说要我滚出宫去,结果呢?没多会儿就死皮赖脸爬上我的榻。”温热的面巾敷在面上,她长长舒了口气,“我是不愿应付他了,不过想惹他生气,只盼他再也别一时兴起光顾朝云殿,我就谢天谢地了。”
西兰是知道千扬心思的,旧年她同在先帝御前当差,两人互相照应,感情很好。后来先帝崩逝,西兰还未到放出宫的年纪,便主动请缨来朝云殿与千扬作伴。
西兰说您想得太简单啦,“今日是小年,晚上太后宫中排宴,若照往日的例,您告个假也就对付过去了,可您听官家适才怎么说的——等晚些时候,朕再来瞧你——可见官家心中有谱呢,知道您不乐意去太后跟前儿充场面、赔笑脸,他依旧纵容您,还打算宫宴完了来朝云殿......”西兰咂咂嘴,瞧着千扬,“一夜之间,官家好像就对您上心了,您两句气话,就能将他撅回去啦?没准儿他愈挫愈勇,也不一定。”
“可千万别,”千扬懒洋洋篦了两下头发,一点没兴致去回忆官家那张脸,“官家年轻,一时上头,晾他两天也就忘了。”
西兰接过篦子替她挽头发,一面向着铜镜,朝她挤眉弄眼,“这就上头了,可见昨夜官家挺快活......您身上真没事儿?”
大约是没感情吧,并不因为喜欢,所以千扬对着官家谈及此事,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羞恼的。但西兰不一样,知根知底的小姐妹之间说闺房事,尤其西兰是打先帝御前就熟稔的故人,反叫千扬有些窘迫。
面上洇出些红晕,不过千扬还是照实说:“年轻人鲁莽有冲劲......疼倒不疼,酸胀是有些,的确不太想走动。”
西兰还是个姑娘家,再说下去,其实也超出了她自己的知识范畴,便不再追问,只吐了吐舌头,“那您今日就好好歇着,日子照旧过,我替您看着朝云殿门户,没什么可烦心的。”
西兰嘴上这样说,其实心中也打鼓。原先朝云殿在内廷地位就特殊,从未有君恩,却口耳相传惹不得,要细问缘由,却又没人说得清。神秘的东西多少招人敬畏,时日一久,反倒能维系着朝云殿脆弱的安稳。
可眼下不一样了。官家夜宿朝云殿,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下是切切实实动了“君恩”这块内廷宫妃们最看中的金砖,那朝云殿还能太平避世吗?
不过娘娘她一点儿没有要争宠的意思......西兰暗自叹了口气,只盼捱过这一阵,等风平浪静了,众人也就忘了吧!
众人以后会不会忘,这事儿难说,可眼下是真上心。官家留宿的消息其实昨夜就传遍了,今早又一星半点儿地漏出点风声,到了上福宁殿圣人面前请安的时候,个个都铆足了劲,话头有意无意往朝云殿绕。
没说两句,崔昭仪第一个忍不住了,状似无意地朝殿外瞥了眼,又朝圣人一笑,“张才人今日也没来向娘娘问安?晨昏定省,往日她从不现身也就罢了,昨夜官家歇在了朝云殿,这些年来头一回,按道理,次晨得向圣人叩头谢恩吧?她倒好,依旧不见人——真是奇了,宫规礼法到了她那儿,竟统统不作数!”
崔昭仪下首的是杨美人,趁势道可不是,“娘娘您统御内廷,这样叫她扫脸,连我瞧着都为您不平。若还不立规矩,往后人人有样学样,还了得么?”
各宫这些莺莺燕燕们年纪都不大,年轻姑娘沉不住气,但凡怀着点儿什么心思,其实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圣人自然不会叫她们当枪使,曼声说:“张才人是东宫旧人,我与她相识多年,她是什么品性,我心中最清楚。她不过是身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