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张才人是给热醒的。
很少有的事。她向来寝食规律,朝云殿上下侍候的人也从没换过,早熟知了她习性,按道理,绝不会忽然烧错了炭火。
她侧身向外卧着,慢慢瞠开眼,还有些茫然,回过神来,忽觉颈上有细密的湿腻往外渗,心口沉似有千钧重压。
张才人垂目,身上赫然横了只胳膊。
明黄的寝衣,大约是整夜辗转得放肆,袖口松散胡乱撸得老高,白生生的皮色敞着,在深冬幽暗的黎明里直晃人眼。
张才人只一瞟,昨夜的记忆完整袭来,立时头疼地阖上眼。停顿片刻,终于忍无可忍似的,小心翼翼地转了个方向,空出手来拎着胸口那只腕子,往里侧移回去。
她不愿多看,可离得近,那只骨节分明的腕子还是避无可避地装满了视野,瞧着瘦削,没想却挺沉。
屏息凝神好半天,张才人终于将那只手臂甩回去,暗暗松口气,复转过身,仍背对着他。实在口渴,想唤人,又怕闹出响动,没得吵醒他,只好按捺着,强压干涩。
怪道呢,惯是她一人的睡榻上平添了个大活人,能不热么。
张才人不由又朝外挪了挪,忽然灵机一动,半支起身子,伸出手去勾住层叠的帷幔下摆,左右好一阵晃荡,企图引起值夜的女使注意。
结果女使没等到,身后冷不丁一道声音先将她击中了,“大半夜的,你作什么法呢?”
官家还是醒了。张才人一惊,肘间骤然失力跌回榻上,谁知官家竟眼明手快,抄起胳膊往她肩头缠绕,一把就往怀里揽,“怎么醒这样早?睡得不好么?”
官家眯瞪着睡眼,声口软和,整个人显出一点轻柔的少年感,君王的气势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张才人听他发问,虽腹诽道还不是因为来了个不速之客,嘴上却还留着客气,敷衍着说还行。
“那就再歇会儿。”官家一垂头,便撞进满怀跌宕的深壑中,馨香温腻兜头浇下,睡意倏然散尽,呢喃着又要上下颠转过来,“不愿意歇息,就同朕做些别的......”
张才人适才不愿意惊醒了官家,就是不耐烦同他兜搭。昨夜是她纵性,官家腆着脸缠弄她,惊人熟悉的侧影,牵出旧日里的无限眷恋,她心一软,便放纵自己沉溺了一回。
可那是饮鸩止渴般的欢愉,长夜将尽,才觉出更大的虚空。说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但张才人也没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
既然梦醒了,赶紧的该干啥干啥去吧,最好转头就忘了。
张才人冷静喊了声官家,一边双手撑住他胸膛格挡开,“五更天了,您今日不上朝?”
官家不依不饶,作势拨开她的手,一味要往丘壑深处蛄蛹,“你又诓朕......真要五更天,潘居良早来喊人了。”
张才人只好继续推,“真五更天了,官家不信自己去瞧。潘丞心中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可君王不早朝,挨谏议大夫弹劾的是您,可不是潘丞,您心中得有数。”
......这女人真无情!官家心中顿生委屈。如此□□情,依旧不肯对他少加辞色,天还没亮呢,就要赶他走。
官家终于停下动作,直起腰,眉头一蹙,精利目光渐渐带上凉意,“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张才人,你把朕当什么了?”
“大清早的,您又说什么胡话?”张才人觉得莫名其妙,难耐嘴角一捺,“我当您是位勤政天子,好心提点您呢,不应该么?”
这么顶大帽子,压得他无言以对。官家气不打一处来,还要控诉她无情,张才人却已觑空扭身避过他的掣肘,灵巧翻身下榻,里衣翩翩裙摆从他脸上丝滑地拂过,没一点留恋。
只见她随手披了件褙子,伊立在榻前俯视他,“官家还不起身么?我可要唤人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官家觉得憋屈,又难以置信。她当年并不属意于他,这点官家早知道,太后钧旨迫她为当时病逝沉重的太子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