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枕着九月的凉风细雨,就这么相偎而眠,因遭遇偷袭,今日只能在路边勉强凑合,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薛霁也并没有恼火,对于容芊妤,反倒有一种猫捉老鼠般说不出的耐心。
第二日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换上新衣,这倒让在场的宫女太监无不震惊讶异。
他是出了名的爱干净,衣服上一点污迹都要去换一套,还必须要熏香熨烫干净了才能上身,如今同一件衣服居然穿了两日,简直前所未见。
“小大人,薛大人还没起吗?”一个随行小宫女问庆云。
庆云答:“大人昨日受了寒,淋了雨,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再休整赶路不迟。”
小宫女没走,反倒若有所思道:“亏得大人和那公主殿下差着身份,要是寻常男女,只怕婆家要退婚呢。”
庆云跟着薛霁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虽然年纪小,可待人接物也是学会了一些招数的,也不喜宫中人云亦云的风气。
他淡淡地看着小宫女,语气平和却满是斥责,“闲谈莫论人非,去把衣服给公主殿下送过去,你这些话,小心让大人听见了,把你扔到驯兽司喂野狗,我可保不了你!”
小宫女有些不服,可也老实地答了“是!”,不讨好地被说了一通,便急匆匆地给容芊妤送衣服去了。
账内,主仆二人刚刚晨起,容盼正在帮主子梳洗,“公主,薛大人说再有六七日就能入宫了,到时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听了昨晚薛霁的描述,容芊妤对于这次有去无回的和亲之路更加不安了。
显得比前几天更悲观,“话别说的太满,入宫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容盼瞧出了她的神情恍惚,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容芊妤略有所思,抬头看向帐外落尽黄叶的枯树发呆,“我于大周只是个鄙国公主,说好听了是为了两国邦交。说难听了就是母国抛弃,来当人质的,他能喜欢我吗?”
容盼知道她担心可也没有更好的话安慰,“公主这是太过忧思了。”
她对大周太子的了解不过寥寥数句,可她身为一个女人,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太子如今有个良娣,良娣还生了一个小郡主,听说还有个没名分,养在外面的女子,更有红颜不计其数,我如何能比得过?”
容盼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太子已经有了妾室还有了孩子,震惊之色不亚于主子。
刚才还安慰几句,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可如今已是没有回头路了,只得向前,不能退后了。
她变着法地想让容芊妤舒心,“可那大周的皇后对公主很好呀,送了那么多珠宝器物,礼金绢帛,对公主是很厚待的。而且薛大人对公主也算恭敬照拂,你就别多想了。”
容芊妤自小就见惯了权利的争夺,为了一个位置,兄弟姐妹,父子叔侄之间都可以兵戎相见,她有什么能力,担保自己便能全身而退呢。
她母后当时便是有价值的,青梅竹马的右丞相小千金,与父皇那是自小长大的情分。
可在这高墙之中,深情终究是沦为了泡影,民间流传故皇后与陛下如何恩爱情深,佳偶天成。可只有她这个女儿才知道,母亲就是这追名逐利中的牺牲品,一个父亲曾经要白头偕老之人,最后却落得个相看两厌,一尸两命的结局。
她是害怕母亲的悲剧变成自己的未来。
这四四方方的宫墙,连望出去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外人看来是金尊玉贵,可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只笼子,走到另一只更华丽笼子罢了。
人人羡慕的锦衣玉食,花团锦簇,却是她一辈子都挣脱不出的牢笼。
“此刻我还有些价值,所以她才以礼相待,往后呢,我又不得宠,如何受得起她日日以礼相待。自己的命运攥在他人的手中,如今可以相安无事,他日一旦相左,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