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日便要骑马去追那伙杀人的鞑子,要报仇,被五六个兵士合伙按着捆了起来,然后赶紧报到杜征这里。
“这么把人绑着不是个事儿,总要让他出了这口气,况且,这次他们实在太猖狂了,昨晚木将军把我们几个叫过去,说是有探子来报,这伙人中有一个鞑子王庭的贵族。”
这些年两方战火不断,互相安插探子都是基本操作。
如此一来,尤峰倒不好继续阻止。
他说:“你若决定要去,算上我一份。”话锋一转,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不过就这么无头苍蝇地出去,怎么知道这群人在哪,说不定他们已经回了老巢?”
对于这点,杜征已经有眉目。
“你过来。”他将尤峰召唤到舆图前,眼前的峰峦溪流,山川草木俱都清晰呈现眼前。
可惜尤峰是个睁眼瞎,且对读书识字深恶痛绝,所以杜征升到副都骑的时候,他还是个百夫长。
他被那些弯弯绕绕的线条弄得头晕眼花,不耐烦道:“你直接同我说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压根看不懂这玩意儿。”
杜征也很无奈,要是他继续这么“不上进”,那升迁之路基本到头了,毕竟哪有不会看舆图的将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手指一点,所指之处便是被抢掠的村庄,沿着这个点,向西北某条线蜿蜒出去,“已经查实,半月前的那次劫掠也是这伙人所为,我看了,以他们的脚程,八成是沿着兀那山返回鞑靼王庭,如果我们从襄口河绕路,应该可以赶到他们前面。”
杜征最后指的地方,是兀那山与襄口河的交汇之处,太鲁藏布大峡谷。
他们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条峡谷,整整葬送了五十条人命……
砰!
尤峰将酒坛掼在桌上,狠狠一抹脸,眼眶通红。
杜征脸上呈现出麻木的神色,眼神恍惚,仿佛又回到那日——
“兄弟,你们先走,我今日也不知吃坏什么,拉个不停,等我寻大厨要颗丸子去,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临出发前,尤峰忽然开始拉肚子,没办法,只能先去找药吃,杜征带着一个五十人小队先行出发。
这次的队伍是他一手带起来的精干力量,不少人从他当伍长什长就跟着了,杜征也有其他考量,这伙鞑子杀人如麻,需得有一支和他配合最默契的队伍才行。
……
他把这群弟兄带出去,却没能将他们带回来。
尤峰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埋在人堆下,胸口插着一支箭,后背还被捅了一刀,流血不止。
这是战场的惯例,为了防止留下活口,清扫时往往还会“补刀”,防止没死透。
如今看来,倒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杜征做了整整一年半的噩梦,梦里都是忽然窜出的乱箭飞石,猖狂的鞑子兵像一只只野兽,冲过来,而他们就像搁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杀。
后来才知道,来报信的探子早就被策反,狡猾狠辣的鞑靼王子就等他们自己撞上来。
一切都晚了,整整五十条人命,连同吕子实,全部葬身峡谷。
从那以后,杜征不敢睡,更不敢死,因为怕阎罗殿中,见到面目全非的战友们……
只有醉酒时,他才能得到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