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燕北之地,凛冬。
车骑将军营地,铁塔般的男人手里攥着封书信,掀开前锋副都骑的营帐,风雪随着他的动作倒灌而入,将正在舆图前沉思的男人惊醒。
“尤峰,有事?”杜征转回书桌前,问道。
尤峰将手里的信封拍在他桌上,“家里寄过来的,我看信戳,估摸着三月前就寄出了。”
塞北到十月便开始飘鹅毛大雪,有好处有坏处,打了大半年的仗,总算能喘口气,但很少能收到家中寄的东西,大雪一封路,驿站全部停摆。
杜征是自愿留戍边疆的。
几年前,朝局不稳,那时鞑子趁势入侵,局面雪上加霜,没办法,只能各地征兵,将将十七岁的杜征不顾家里反对,偷偷报了名。
他想好了,若是他不去,就得哥哥们去,反正他从小就有个将军梦,还不如他去。
等到战事平定,他从伍长一路升到前锋营副都骑,说是年轻有为毫不夸张。
这时若回地方驻兵,怎么也能得个小参将,正逢天下初定,日子眼看越来越好过。
但杜征拒绝了,他请求留守边疆,继续和鞑子周旋。
这些蛮族人,永远没有彻底停战的一天,他们没吃了没喝了,都要来边疆扫掠一圈。
杜征想当将军,不想回去混吃等死。
但他的这个想法看在家里人眼中,就是实打实的愚蠢,特别是他二十五岁了,媳妇儿依然没着落。
从此以后,他娘一封家书连着一封,气急败坏的时候,连不孝这种话都写了上去,可见心中多焦急。
这年五月的时候,还专程送了加急信来,说是身体抱恙,让他回去探亲。
杜征倒是回去了,结果发现就是诓骗他的伎俩,想让他回去成亲,顺道留在家乡,一气之下跑回北疆,他娘再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这次因着天气原因,这封信迟了这么久才送到他手中。
杜征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到最后,上面写道“母病重,速归”,就觉得又是他娘的手段,遂将信搁置桌头,和尤峰谈起正事。
“前日报上来的军情,你看了吗?”
尤峰稍加思索,立刻知道他说的是某个村子被鞑子抢掠的事。
这放在北疆也不稀奇,虽然打不了仗,但鞑子一到这时节缺吃少喝,除了抢他们也没其他办法。
一般会由各帐主将派一小队人出去查探,若是能将人缴获,自然是好的,若不能,就协助当地官民重建家园,或者和其他村子合并。
这种小规模的抢掠很难提前防备,燕北之地虽人稀地广,但大大小小的村子也不少,除了兵丁时常巡逻,本地官民都有自卫队。可惜鞑子的马技太厉害,多数还是以藏为主要躲避手段,不少百姓家里挖了地窖地道。
这次有些不同,是因为这队鞑子人马来得悄无声息,不止抢掠,几乎屠尽一个村,所以才上了主将的案头,今日还没个具体章程出来。
尤峰皱眉,“你不会想揽下这桩事吧?”
不怪他这幅表情,实在是追缴这种案子吃力不讨好,他们去的时候,鞑子抢完杀完早就跑没影,他们还得承受百姓的怒火,被骂“吃白饭的”。
这桩尤其难办,因为死的人太多,一旦没有结果,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尤峰劝他,“我知道你想在将军面前立功,好叫他记住你,但这都第三天了,你去哪追那伙人?”
杜征:“也不全是为了立功,吕子实……你记得吗?”
半晌,尤峰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个村里的人?”
这两天也听了一耳朵,说是营里有个兄弟就是这村里出来的,他的爹娘妹妹媳妇儿都在村子里,这次被鞑子杀了个干净,连三岁的小儿都被抹了脖子……
吕子实正是杜征手底下的一个百夫长。
消息传回来后,好好的儿郎差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