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春神情一顿,目光对上江嫂,不知是否因为午后的阳光最盛,江嫂总觉得那双眼看上去清透许多。
她按捺住自己的焦急,等待一个答复。
“嗯。”
江嫂的脸“哗”地整个亮了起来,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她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拍着手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那下次休沐……我同你一起?我们一起回去。”
柳三春再次点了头。
得到肯定首应,江嫂笑着笑着眼角忽然滑出了泪,“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忐忑,我总觉得害了你,她也是——”
“江嫂这是做什么……我们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这便行了。”
“说得对说得对,这是好事儿,我不能哭,你瞅瞅,人上了年纪就是不中用。”江嫂手忙脚乱揩去泪珠子,心中的激动却一时难以平复。
柳三春并不擅长安慰人,就乖顺地点头,不论江嫂说什么,她都说好。
这种改变或许外人很难发现,但江嫂同她打交道几年,感触极为深刻。
从前在楼里的柳三春,就像一颗裹了层层灰垢的小草,还是带刺的那种,人人都想要踩上一脚,人人都瞧不起,但只要敢动作,一定会被扎。
偏有人不信邪,三番五次往上撞。
小草呢,就算没有水没有阳光,照样能在犄角旮旯的阴暗处坚强地活下来,甚至,不动声色地庇护着她身后更嫩的那株草。
现在,小草的春天来了,虽然水不够肥美,阳光不够充足,但她的灰垢渐渐凋落,她被逼无奈之下长出的刺渐渐软化,她在等一个时机,便可成长为一棵粗壮的草,甚至,一棵树。
……
“好了,该说的想说的我都说了,就不打扰你继续算账,有什么事,记得来秦宅寻我,要是有人欺负你,也来告诉我,江嫂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也可同你一起想办法。”江嫂殷殷叮嘱道。
柳三春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直接将今晨还在琢磨的事拜托出口:“正好有一事想麻烦江嫂,这不是天凉了,想做两双鞋,之前没做过,想让您教教我。”
江嫂一听,喜出望外,晓得柳三春这是真的开始将她当做自家人,眼角忍不住又变得湿润,拍着胸脯道:“这是什么难事,你也别费那个功夫了,两双鞋,我两三日便能帮你做出来!”
柳三春这回却不肯,“以后总得要学,早学不如晚学,总不能一直让您帮着做鞋子,是也不是?”
“行行行,都依你,那我回去让人帮忙写个单子,你照着单子上做,遇到问题再来问我,或者休沐的时候一起拿过来。”
两人说好,江嫂心满意足地离开,走时嘴角都是翘的。
回到厢房,柳三春脸上的笑这才渐渐收起,她靠在门上,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微晃动,良久后叹出口气。
晚间下值的时辰,终于在熟悉的街角看到熟悉的人影。
看她手里抱了不少东西出来,杜征立刻上前顺手接过,柳三春没推辞,安静地跟在他身后,黑豆走在他们一侧。
路上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所以两人显得有些沉默。
路过王氏酒铺的时候,元宝忽然从支摘窗里探出头,高兴地同他们打招呼,“杜老三,三春姐,你们这是要回家?”
杜征听后故意唬下脸,“臭小子,以后不许叫我杜老三。”说完偷偷拿眼斜身侧之人。
柳三春还挺喜欢元宝的,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两人闲话几句,元宝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揭某人的“底”,“三春姐你知道吗?杜老三要给你脱籍呢,昨日一大早过来,我还以为又像往常一样买酒喝,结果是打听身契的事,问怎么才能给你落良民户呢!”
元宝并不知道身契的事,所以以为柳三春也被瞒在鼓里,一副邀功的小模样,结果被杜征推着脑袋,一把按回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