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三春忍无可忍，即将甩手不干的前一刻，杜征收回目光，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想到身契的事还得靠这个人，这才继续手中动作。

对，还有身契，她不能意气用事，在没有拿到身契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这样想着，柳三春才勉强平息自己的不悦，刻意忽略其中夹杂的一丝丝慌乱。

随着地上的须发越来越多，一张陌生至极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最后一刀落下，柳三春还是难掩惊讶，愣在当地。

这是一张棱角极为分明的男性脸庞，眉骨隆起，眼窝深邃，鼻梁高耸，下颌角方正。

下一秒，对方缓缓睁开双眼，幽深的双目光泽闪动，毫不避讳地直直望过来。

“好了吗？”她看到他嘴开开合合，没了厚重的胡须遮挡，唇形清晰，唇肉饱满，发出熟悉的声音同时，将那张脸凸显得更加陌生。

“你——”柳三春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中猛地想起元宝的话。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他打小就聪明，人也机灵，长得也好，我娘说那会儿有不少小娘子想要嫁给他……”

她开始有些信了。

“是不是很丑？”

她的诘舌却让杜征误会，男人摸了摸脸颊，苦笑着摇头，毕竟岁数摆在那里，想是又老又丑吧。

柳三春忽的背身，语气低下去，“我去给黑豆的碗里再添点食，你先睡。”

杜征来不及叫住人，对方已经急匆匆地跨出门槛。

他本想同她说，从今天开始，她睡床，他睡地上，等赚了银子，就去买一只新床回来。

转念一想，今日对方听他说身体恢复，迫不及待想要拿回身契的模样，忍不住叹气，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新的床了，对方很快会离开，就像她去云心堂那天，头也不回地离开。

屋外，柳三春蹲在棚子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和黑豆的食盆，惹来后者哼哼唧唧的不满。

先头吃饭的时候已经喂过一次，但这么大的狗，又是受伤恢复阶段，饭量不小，柳三春每天睡觉前都会将他的食盆填满。

听到黑豆的哼唧声，柳三春收回作乱的手，下巴驻在膝盖上，忽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得格外千回百转，正大快朵颐的黑狗立刻抬起头，用一双机灵的眼睛瞅着主人瞧。

接着恋恋不舍地放弃食物，很快来到柳三春脚边，亲昵地用耳朵蹭她。

“好狗，不是因为你，快吃吧。”

柳三春摸摸它，黑豆像能听懂似的，一步三回头地走回食盆前，再开吃时，总是吃一会儿就会抬头看她一眼。

柳三春难得卸下所有防备，露出一个柔软的笑。

她往前挪了挪，和黑豆挨得更近，一人一狗贴在一起，互相取暖。

杜征出来倒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柳三春蹲在那里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就比黑豆高一头，两个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瞧得人心都软了。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望见女子嘴角那一丝细小的笑意，柔软，纯粹，洁净，是他能想象到的所有美好的词都不够形容的。

杜征第一次知道，看见一个人笑，心头就会软下去是什么滋味。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在对方发现前，匆忙收回视线。

“夜深了，该歇息了，三春。”最后两个字含在嘴里，咀嚼半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杜征不敢再看对方，倒完水就回衣柜前的破板子上躺了下去，柳三春进来后，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床，最后还是如他所愿，安歇在了床上。

床上的人很快没了动静，他辗转许久终于有了睡意，但这一觉没能睁眼到天亮。

半夜的时候，起风了。

这场雨来得疾速迅猛，噼里啪啦砸在不堪受重的屋顶上，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