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那一夜后,他觉得大耗子很可怕,可庄离要比大耗子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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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殷离早起时便见着陆卓尔恬不知耻地在摆了满桌早点的案前大快朵颐,此时见了她一脸疲软,热情洋溢,“妹夫,起得早啊。”
殷离只匆匆食了早点,便要往昨夜的泽山上去,陆卓尔身为虞部员外郎,这泽山之矿也在他管辖之内,二人到了泽山,便远远见着一帮农人手持扛锄,虎视眈眈地监察着四处。
殷离咽了咽口水,与陆卓尔掩在树木处,低声道,“我昨日那一身污水,便是这群刁民给泼的,允明查过了,这帮人是当地的赵氏宗族,说是开凿这泽山会危及临近的虎山,那虎山是座坟山,此开矿之举是在亵渎他们的祖宗,若我敢动,便要嗦我脂膏,寝我皮肉,我死了,还要戮我尸身……”
事实恐怕并非如此,祖坟只是一个借口,这一众人在见着官府遣派一堆衙役及匠人围封泽山时,便已意识到官府恐怕要在此山开坑治,这一帮土著居民,以为生于此处,一座山,一道河,一棵树都该归他们所属,更何况矿藏也不止是块木头那般简单,即便他们暂时没有私采之力,也不容得银钱进了他官府的腰包。
殷离嘴里还在念着这等可恶刁民,忽得想起来什么,她猛然发现未曾注意到的疑点,于是皱了眉头,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还活着?你不是亲眼见了我的尸身么?”
陆卓尔单往那山脚下看,一众的农人连农活也不干了,光是站在大日头底下左右探试,“这还要多亏了沈冽,要不是他掘了你的坟,开了棺,我们当真还被这赵姬蒙在鼓里。”
他未曾注意到身边已是火山濒临喷发之际,他隐隐感受到身后出的冷汗,还在犹自奇怪,这天也不热啊,怎的就出了这么多汗?
直到他转过身,看见他此生都难忘的恐怖景象,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雷池边缘,并在无意识的抬脚间,引燃了火线。于是他听见足以让眼前一众还持着利器的刁民也胆战心惊,方圆五里畜产皆逃的河东狮子吼:
“沈冽,你个王八蛋!竟敢扒老娘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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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南生变时期,陈留诸人的做法则是逗留不进,于建州坐视衡河一带危亡,只因当今朝势已是四分五裂,皇帝病笃,无暇顾忌边远地区,以往尚凭反复的调任迁转以压制军阀,可如今一借这天地教之乱,军阀之弊便涌现出来,执掌建安军的陈留与率中茨军的王元清,借着混乱的局势明目张胆地不受上令。
被封为缉私大臣的关退之带兵往汉南去,与盐枭及会党之民争斗了旬日,未退乱匪,求援建安王郡王陈留,对方却按兵不发,这关退之正举兵与盐枭相持,天子又一道上令,将人迁转至西北。
西北的王元朗在夺回玉泉七戍堡后,便举力进攻乌孙,然而此战大败,兵损数千,王元朗被击于马下,落败而归,身为三衙马帅的沈指挥使自请西北,而皇帝按下不表,反委任这才至汉南镇压盐枭起义的关退之以西北节度使之职,引兵北上,派遣沈冽率宿卫以援汉南嘉州。
正是寒冬时候,汉南地处南隅,不比在北的缃阳风大雪寒,然而此地湿冷,入冬来便是雨雪霏霏,锦衾都似湿冷成一滩水。
沈冽此行嘉州,倒非是攻城拔寨,要处置的是结党联帮的匪徒,这里头有兵匪,也有教匪,也有盐枭,兵匪大多由中茨而来,因行禁军制,各地方兵骁勇者补禁军之阙,其余尽皆遣散,而这批人便流落在东南之地,走州过县,成了兵痞,教匪则是打着天地教名义的教众,多是些失业渡夫、农人及乞丐,这些兵痞和教匪与异常彪悍的盐枭结合在一起,更是购置船只与武备兵器,对垒朝廷官。
沈冽自来此地,便开始了他一贯擅长的暴力执法,他令禁军整日在各渡口处巡视,一见眼神怯懦者,皆缉捕入狱,搜检其身,讯问盘查,身份不明者,一律按教匪羁押;兵痞更是好认,他于中茨军中混迹良久,一见行路姿态及日常习性便知是否兵卒,此类人也一律缉捕讯问,但有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