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甡走在夜里,他的眼睛好得很,把巷子里的边边角角看得清清楚楚。
今晚上的保警确实有些不寻常,往日天一黑就摸到花|柳巷、大烟馆、酒馆之类的地方,今天三三两两的还在街头执勤,特别是城门和街口这种地方,穿黑制服、蹬着洋车的保警比出溜到街上的耗子还多。
他夹着领子大大咧咧地走着,明白如此非常时候是越混不吝地,越不显得可疑。他自然不是没事出来闲逛,手里还提溜个写着车马店号记的风灯,出来给住店的跑腿卖烧酒的。
他在街上转悠一圈,终于在“来来客栈”的后巷子里一处脏污垃圾堆旁发现了半埋着的一个亮晶晶的柱状物,两头尖,中间粗,像个小号的擀面棍。
阿甡蹲在地上捡起来,凑着灯仔细看。那物件在灯火的照耀下发出宝石一样的光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什么人?证件。”身后,有人从暗影里踱出来。
一共三个人都穿着保警的黑制服,站在中间的喝得醉醺醺地,挑眉看了看“来来客栈”的后窗,歪着嘴笑道:“呦呵,寡妇门前……不,门后,是非多啊?在这干什么呢?”
这人就是保警支队的马队长,他看人在他姘头后门停留,又是个清俊的后生,这个气儿就有些不顺。
那女人就是在这里逃走的,这少年这个时候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怕不是有什么交关。
阿甡哪有什么证件啊,只能躬着腰,不住作揖说:“长官好,长官受累了。我是在城东车马店当差的,这不冯掌柜让我来买酒,我这有些馋,就,嘿嘿……”
“你这好巧不巧就停在这里?”一个手下说,拿灯靠近阿甡的脸,从头到脚照了个遍。
“这可不赖我,长官们,这新打的烧刀子可太香了。”阿甡举着酒坛子送到那个问话的手下跟前。
果不其然,他夺过酒坛,拿在手中。“得嘞,这东西太可疑了,得带回去验视验视。”
“您请,您请。”
他们抱着酒,就有了放过他的意思了。本来就是个漫长的毫无所获的寒夜,这下有了一坛子酒,也可以找个地方解解乏。
“是、是。”阿甡不住地点头哈腰,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的身份证件呢。”马队长说,脸上阴晴不定。
阿甡站住,浑身的冷汗直冒。他不知道要什么呢证件,这年头从甲地到乙地,税关、驻军、警察,谁见了普通老百姓都能盘查一番,不过是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罢了。
“我哪知道啥是证明啊,出门前俺爸也没说呀……”阿甡带起了哭腔。他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装怂,不然酒醉的马队长更不会善罢甘休。
“搜搜。”两个手下上来搜身。
阿甡身无长物,只有容烨先前给他那块银元被他打通了吊在脖子里,这一下子就翻出来了。他看到之后,倒是抓住不放,说:“这是俺攒下的娶媳妇的钱,老总们、长官们……”
“娶媳妇,哈哈哈……你且不急呢,我们这已经有媳妇的可有一大家子要养的。”
“这怎么说呢,随地大小便,罚款。明天来保安局领罚单。”
阿甡被推倒在垃圾堆上,两人带着银元和酒,大摇大摆地走了。马队长站在一旁,哼哼阴笑了两声,拍了拍“来来客栈”的后门。
“滚吧,小子,还想进局子喝西北风?”
阿甡连滚带爬地起来,把在墙角捡起的钢笔窝在袖子里,飞快地跑出巷子。
他跑啊、跑啊,好像跑得足够快,往事和他见不得人的身份就不会追上来。
直跑到两肋发痛,喉咙里一股金属味道,阿甡跑进了灯火通明的车马店。
他一直跑回屋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门关在背后。
容烨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从炕上站起来,满脸关切。
阿甡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抱住,把头埋在她散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