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的过程堪称顺畅,饿狠了的灾民和四处躲藏等待反扑的禾泽军来势汹汹,南溟军几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赶在南溟援军之前到达时,双方已杀红了眼,南溟军旗被砍倒,城中血色弥漫。
沈怜稚摸了摸他骑着的大黑马,从前疾驰只需化作原形,最快时能四足御风,不过现下的感觉虽陌生却也畅快。
从前没人察觉大梁军中出了这样一位人物,可几战之后,就连敌营的伙头军都知道,有个十几岁的少年阎王出世,和他打过照面的都没命回去。
很快,少年像一柄长枪冲入前来支援的南溟援军队伍中,而身后士兵士气高昂,南溟援军的队伍被打散。
“杀啊——!”
领头的将领反应过来,愤怒道:“杀了这帮无耻梁贼!”
然而军贵神速,一句话的功夫,羽箭破风嗖地射入将领长大的嘴中,男人连带一身厚重军甲哐啷落地。
身后骑兵和步兵前后压进,一路收割,将禾泽和南溟两国残军打得直往后彻。
南溟人见势不妙,逃命的速度倒格外快,先一步占得生机,禾泽人便成了他们的挡箭牌。
一夜混战,到第二日清早,城中只剩还未及时撤退的两股势力以及担惊受怕多日的普通当地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是有心搅浑水,也不可小觑。
新入城的梁军按部署深入各个紧要位置,李维迎率众将占了寻城郡守府,沈怜稚来到李子荣房中。他手臂受了伤,军医正在包扎伤口,不过奋战一夜,饶是正身强力壮的年纪,也两眼青黑,神色憔悴。
青年抬手捏住沈怜稚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虽说战后衣甲染血,形容狼狈,但双眸清亮不见疲色,不由嫉妒道:“你小子,当真是年纪小,精力无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少年眨了眨眼,心虚回:“属下知道李大人无事,这就要回去睡,累得很。”
“怕我死?”李子荣笑道,他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放心,老刘伤得比我重,还吃了两碗肉才睡下。”说着,忽然偏头,“不过你这头发时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如何会白了这么多?”
沈怜稚摸了摸鬓角一绺,将心里早编好的话说出来:“家里有长辈也是这样,少年白头,不是什么大事。”
从李子荣处出来,天尚且灰蒙蒙的,小兵正沿街清理死伤人马,他远远瞧见没什么精神的张修远,正要走进,就见对方靠近路边一矮墙处,双手持刀一刺,给还未断气的人补了一刀。
沈怜稚沉默看完,顿时失去想打招呼的欲望,在郡守府对面空屋寻了个住处,合衣躺下闭眼休息,本没打算睡,却不想迷迷糊糊竟然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大亮,不知什么时辰,屋内并无多余陈设,大到斗柜小到烛台,全都被搬了个干净,窗纱积了灰,阳光透进来脏兮兮的,看来屋主是个聪明人,早早边举家避难去了。
门外有巡视的士兵经过,话飘进来:“我兄弟在李大人跟前当差,听说大人已下令……”
“虽说不义,可咱们站在这儿了还怕半夜鬼敲门?”
“此番若能活着回去,家里便能宽裕些,再给我弟弟讨个媳妇儿……”
沈怜稚本躺在床上,闻言起身,一把拉开门,那几个小兵已走远,可他耳力非比常人,仍能清晰听到其中那高个道:
“陈先生说了,屠城三日,以绝后患。”
屠城。
一股寒意从背后蔓延,沈怜稚本打算出门,扶门的手握紧门框,稍一用力便听到木头细小的碎裂声。
从前在碧云山,隔壁山头的妖怪挣地盘,胆小势弱的躲在洞中不乱跑就能躲过一劫,倒从未听说有哪只妖怪下了禁制,得胜后先将山中精怪杀光的说法。
人心残忍,难怪有妖喜食人心。
他重新关上门,往光秃秃的床板上一躺,这回丝毫睡意也无,等大街上忽然响起第一声惨叫,午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