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军爷,求您刀下留情,我家娃才七岁……”
“家中可有钱财?”
“有,有,”那道声音欢欣又惶恐,“您只管拿去,只要留娃一条命……”
“好说,明日我再来,若你还能拿出银子,就多买了一日性命。”
“要杀便杀,你们这群挨千刀的梁人,迟早会有报应!”
“报应这事难分梁禾,今日我杀你,从前你也杀我,且认命吧!”
“你且去前头巷口那家,那姑娘今年刚满十八,身上的帕子都是香的,老子几个月没和女人说上话……”
和哭嚎声相比,厮杀声竟然也称得上悦耳。
沈怜稚猛然坐起,从床上跳下,开门就要往外冲,可迎面撞上一人,张修远将他抱着往屋里推:“臭小子,你往外跑什么,就呆在屋里,不许出去!”
沈怜稚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杀便杀,欺负女人,他们不也是女人生的?”
张修远浓黑的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不等沈怜稚回答,后者已然明白过来,留下一句别乱走后就往外去了,不多时,消息便从来往士兵的口中传出。
凡辱妇女者,一律砍头处置。
这一日的天黑得格外晚,整座城腥风弥漫,沈怜稚犹如被困在狭小之地的猛兽,原地打了几百转,外头动静逐渐减小,这才轻轻拉开门。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若说昨日寻城尚有生机,现下便静得叫人发慌。
普通人家门户大开,有男子持刀倒在一旁,女人衣不蔽体挂于窗前。
而高门显贵的府邸自然已被梁军占据,他脚步一顿,转身往郊野处走。
城中不觉天色好,乌青的穹顶漏出星光点点。
约莫走了小半时辰,偶然撞进一村中,只不过久不住人,许多屋子破破烂烂只剩骨架,稍好些的屋顶上茅草被吹落,牛棚垮塌,少年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右侧老井。
一道小小的人影贴在井边,常人应无法察觉,但呼吸声在沈怜稚耳边放大,实在太明显了。
少年往前迈了两步,还未靠近,余光里寒光一闪,他侧身一躲,勾着对方脚腕将人带倒,顺势踹开他手中弯刀。
而男人见状霎时失了筋骨,颤抖着跪好:“军爷,我们没钱,求你,你放过我们吧……”
藏在井边的小影子慢慢爬出:“军爷,你别杀我爹。”
沈怜稚来不及说话,另一道细瘦的跌跌撞撞从茅屋里奔向他,双膝一软:
“奴,奴家伺候军爷,奴家从前在,在寻城的五和巷做姑娘,唱曲儿跳舞无一不精的!”
她抬头,露出一张抹了烟灰看不出是丑是美的脸,一双眼睛被泪水润得清亮,惊恐得映出月光:“只求军爷别杀我家娃!”
沈怜稚后退两步:“那你会唱戏吗?”
“什、什么戏?”
他问:“白梅仙报恩,你会吗?”
那张脸愣了愣,鼻子眼眉毛紧跟着滑稽一皱,两行泪霎时淌下,女人绝望地哽咽道:“军爷,可,可还想听别的?”
沈怜稚摇了摇头,道:“我不杀你,也不是故意吓你,只是突然想听,不会便算了。”
他抬手指了指荒村底下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说:“你们往前走,走到头就能逃出寻城。”
女人顺着那方向看了看,愣愣回头望着他:“军爷,那路直通瑶江,可走不到头。”
说完,似乎以为他在戏耍自己,更浑身抖如筛糠:“求您,我和我男人一辈子本本份份,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呀……”
沈怜稚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咽了口唾沫,再次指着前方:“跟着它们走,千万别出声,它们亮着就没人能看见你们,若是它们害怕,不亮了,你们就会死。”
四周越发黑暗,却见一片莹莹绿光在荒野中浮动,竟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