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已经十点多了,打算关灯睡下之前,我收到一条短信,没有抬头和署名,只有短短几个字,“明早七点,旧医院”。
市第一医院在年前刚刚搬了新地址,旧址地皮还没出手。没有人的地方荒芜得很快,我前前后后路过几次,眼看着杂草长了起来。大隐隐于市,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清晨的露珠还挂在不知名的藤蔓上,随着人一走动,簌簌往下扑,浸到土地里消失无踪。走进一个不知曾是做什么用途的院子里,我看见那辆黑车静静地停着,司机的位置没有人。我打开副驾驶的座位坐进去,不用转头,也不用去看内置后视镜就能知道,副市长赵立冬坐在那,像一只露出笑颜的狐狸。
“市长。”赵副市长喜欢所有人喊他市长。市长和副市长,一字之差,填进去多少条性命。
“嗯。”赵立冬轻轻点了点头,“王锦走错了路。可惜了。还是你有前途。”
我默了默,却多嘴问了一句,“文楠是他杀的?”
“一个□□,死就死了。”赵立冬不耐烦道。
他并没有耐心向我这样地位的人解释,甚至不需要实行怀柔政策,我就必须替他做事。这个怪兽只需要晃一晃他的獠牙就能轻松在我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而我承受不起。
“赶紧把他解决了。医院化验室有你要的东西。”他丢给我一张名片,是一家小旅馆的。“李队长工作还顺利吧?”他又很快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只是那笑容并非关心,而是威胁。
我下车后,司机从高压氧舱室的后墙走出来,目不斜视经过我,坐进车里,动作行云流水。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出,丝毫不沾染医院旧地腐败的气息。
我走进空无一人的住院大楼,检验科就在一层。京海风尘不大,室内却积累了厚厚的灰。实验室里,一个小玻璃瓶静静立在桌上,里面的粉末,只要一丁点,就足够要了王锦的命。
还没等我联系王锦,他就打来了电话,约我在那家旅馆见面。他打电话的同时,让街上的一个小孩送了一个信封到学校的门卫处给我。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郑迪莱从外面关上门,离开了高启盛约我去的胥村小院。
他一直监视着我,或者说,是听了赵立冬的吩咐,从钢铁厂事发当天就跟着我,拍下了我停车的照片。后来高启盛入伙,他们为了让他背起所有的罪,抛下这张照片作为诱饵。却没想到,从胥村小院全身而退的人是我。也是那时,他们真正确定了要把我拉进这个局,做脏事也好,拉拢李响也好,总之,为他们做事是我避无可避的“荣耀”命运。而我的生活就此成为了任他们摆弄的玩具。而这张照片,无非是王锦的筹码,用来威胁我和他秘密见面。
旅馆叫做快乐旅馆,在旧厂街路北一个二层楼上。霓虹灯牌子上,快乐的“乐”字有几个笔画不亮,看上去像是“十”。202房间。
我敲门,最先回应我的不是202里的王锦,而是旁边的204。享乐的声音突然停止,然后是脚步声,似乎是凑近门边,直到确认我敲门的节奏和力度并非警察扫H时的样子,才继续刚才的事。又像是耀武扬威,要报复我,故意弄出更大的声响。
我又敲了一次,盯着门上黑漆漆被堵住的猫眼,直到王锦开了门。
尽管在这种地方,他也没有入乡随俗,而是穿着深色夹克和料子西裤,努力让自己显不出颓废。但这般努力本身就宣告着主人的无力。他是赵立冬的弃子。
“李警官没来?”他故意提起李响,并朝我身后看了看,摸了摸自己颧骨上还没完全消散的痕迹,“有真本事,打人挺疼的。”
根据王锦的描述,文楠被接回京海那天,除了亲自开车的安欣和他的直接上线市委常委孟德海,没有人知道。到了京海之后,安欣不敢动用警队的安全屋,把她安置在了一家小旅馆里。赵立冬拿到了消息,派王锦去“解决那个麻烦。”
“我做得很好,不可能查到线索。”王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