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言罢,她恍然明白过来,一股恶寒如虫蚁般爬上后背。
闻琰看着她,没有开口。两人心照不宣。
是为了药,为了能救扬王性命的灵药。
除夺位之患,退扬国之兵,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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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江南岸,扬军驻地。
火光映亮停靠河畔的数十艘战船,浓烈的酒气笼罩了整片营地,士兵的哄笑吵嚷伴随着摔杯碎碗的刺耳声响传至水面之上,随波涛起伏跌宕。
上将军陆承饮尽一大碗酒,擦了擦嘴角,目光越过狂欢的部下,投向远处那道静静立在水边的身影。
年轻男子背对着众人,将自己隔绝在热闹之外,宛如一尊雕像般沉默地凝望大江彼岸更加浓重的夜色。
陆承想了想,将陶碗丢开,取过两只酒尊斟满了美酒,摇摇晃晃站起身,朝江边走去。
“薛大人,怎么闷闷不乐的,是嫌陆某招待不周?”
薛缜收回视线,短促地瞥过身侧魁梧大将通红的脸面,将眸中冷傲迅速隐去,然后转正身子,恭敬行礼:“薛缜不敢。”
“哎,别拘束。”陆承扶了下他的手臂,把铜尊递过去,“大王亲赐,上好的明秋露,不想尝尝?”
男子接下酒,却不往唇边送,敛目道:“……薛缜向来不沾酒水,将军恕罪。”
陆承笑了笑,盯着男子冷峻的脸孔看了半晌,敬他道:“是陆某该求大人原谅才对,以前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啊。”
薛缜惊了惊,连忙躬身回敬对方:“将军何出此言?薛缜戴罪之人,实在受之不起。”
“今非昔比,可不能过谦了,老弟。”陆承仰头一饮而尽。
薛缜无奈,也只好陪着干了。
“如何?”
“果然是好酒,多谢将军。”
陆承哈哈大笑,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自然不会诓你。”
两人吹着江边的风,体内燥热逐渐褪去,感到清爽许多。
薛缜不善言辞,旁人若是无话,他便也静默不语。
陆承挺着胸膛,巡视一番战船,目光又落回年轻人身上,瞧见他颈后已经愈合的疤痕,三年前大牢刑房里的那一幕油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不自然地耸了下肩,稍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当初百般想要置人于死地时,哪里能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与之并肩站在这里。
陆承暗自长叹,胸中不无懊悔。出征在即,对于王上的心思与此战的成败,他心里实在是没底。薛缜的到来更加重了这份忐忑,纵然自己想要逃避,也不得不面对。
好在薛缜的谦逊让他不至过于窘迫。这个年轻人相比三年前已经收起大半锋芒,只是不知沉静的表象之下是否还深藏暗潮。
陆承沉吟片刻,决定趁着微醺的机会,袒露诚心。
“……薛大人,自陆某得知你要来我军中,腹内便有诸多话语斟酌翻覆。我有错在先,心存愧疚,不饮些酒,竟是不敢先起话头。值此良夜,陆某想要道个痛快,不知大人可愿听否?”
“将军何错之有,您言重了,如有指教,薛缜恭听便是。”
陆承见他如此卑顺,也就不再多虑,畅言道:“我了解大人的心情。在这军中,不乏对大人心存芥蒂者,包括我在内,但那是以前。以前陆某……实在是冲动过激,现在想来,也是后悔不已。实际上,早在三年前,知晓大人的选择后,陆某就已在反思了。”
“当初九方老贼被诛,隐鹓崩解,以大人之能,若不愿归降,完全可以远走高飞,任谁也拦不住,可你竟束手就擒,甘愿领罪赴死……实在令陆某吃惊。后来收监为奴,大人也毫无怨言。如今三年过去,连王上都予以谅解,那么我等自不敢再有微辞。”
薛缜愣了愣,正欲开口,陆承抬手道:“请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