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阿越的脸颊,她回首望着身后那片黑暗,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
至少在她现存的记忆里搜寻不到。
但不知是否因为方羽的鼾声恰巧变小了些,那陌生的二字飘入耳中,意外响亮,好似拨动了绷紧于心间的一根无形之弦,幽幽晕开几圈未知韵律的惊澜。
闻琰走出门洞,重新坐下,将取来的竹简放在膝头。
浮云半遮长空,星光渐敛,字迹模糊难辨。阿越看不清那上面写着什么,只听身边人道:“这是兄长少年时收来的一部残卷,年代悠久,几经誊抄,出自谁人之手已不可考。其内以神话居多,记述较为凌乱,且文字也与如今有些差别,故而不易识读。我对它兴趣不大,但兄长向来喜爱这些,每每得了新宝贝又总要与我分享,我只好陪他通阅了一遍。”
“初次看到‘山越’此名,便是在这残卷当中。”他道,“关于它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夹在一众怪力乱神之间,不足为奇。当初我以为它也只是杜撰而已,后来翻查史料,才发现并非如此。”
“相传,山越活跃于上古之时,是东荒最大的部族之一,也是古虞国的前身。距今约两千年前,古虞因战乱与洪灾覆灭,中原部落扩张,山越被迫南迁,最终定居苍梧一带,自那以后隐没群山之中,逐渐被世人遗忘。大周初立,妘氏获封虞地,迁居于此,为印证传说,曾派人去深山里找寻。当时的部族首领接见了外来人,并表示族人世代生活在山中,不会涉足外界,也不喜被打扰。使者回宫献上首领陈词与贺礼,王大喜,愿与山越交好,便答应他们的请求,不将此事外传,并封锁入山道路,还部族清静。山越感恩,往后每年都会秘密进贡族中特制的良药。得益于此,王室三代寿数长久,一生少有疾患。”
阿越认真听着,隐隐预感变数将至,莫名揪心起来。
闻琰接着说了下去:“数十年前,先王妘青狩猎之时不慎失足坠崖,重伤垂危,也是因进贡的药丸保住了性命,此后他向山越求问药方,却被告知方中药材乃苍梧仅有,不可运送出山,遂作罢。不过这一段源自秘闻录,正史里并无记述,不排除虚构的可能。此后,山越销声匿迹,似乎与虞国断了来往,再无任何有关记载。时至今日,连民间也全无传闻,十分怪异。”
“突然就……消失了?”阿越喃喃道,“会不会是因为不再信任虞国,所以彻底隐世不出?”
“有这种可能。”闻琰点头,用指腹摩擦着斑驳古简上凌乱的刻痕,神情渐渐凝重,“但是一个意外发现,令我起了疑心。”
“是什么?”阿越问。
“几日前一场暴雨中,我救下了一位摔伤的老者。”他说,“老人家是十年前搬迁到玉阳以北的,我们所在的这座荒村,正是他原本的住处。”
“大泽附近土质恶劣,庄稼难以成活,加之近些年毒瘴逐步向外扩散,方圆百里的住户为了避险,已尽数迁居。那位老人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最终也不得不离开。”闻琰叹息一声,继续讲道,“老者伤了腿脚,我背他回去的路上,听他提及一件怪事。老人家说,在预备搬走之前,他曾看见一支军队往大泽方向行进,却迟迟没有返还。大约过了五六日,村外溪水突然变红。他吓得不敢再逗留,便与家人连夜逃离了村庄。”
阿越感到心脏猛然一颤,像被巨石压住了胸口,竟有些无法呼吸。
正值战况胶着之际,虞扬两国皆陷入危机,为何会有军队被秘密派往大泽?溪水红染,意味着什么……
闻琰迟疑片刻,道出心中猜想:“使者能渡过虫沼险地前来献礼,证明大泽之内必然藏有另外一条安全的出入密道,而这个秘密,只有王室知晓。”
“我怀疑,山越极有可能……全族被屠。”
南荒腹地,群山深处,即便曾爆发一场惨烈的战事,也不会被外界所知。
阿越怔了怔,脑中闪过一片可怕的腥红之景,登时只觉神魂动荡,耳内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