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带的路,往容府的花园去。 容晚玉穿着一身青色银丝绣纹绒袄,裹了一件月白披风,薄施粉黛,两弯新月眉,明眸善睐,打扮素雅,姿容却难掩姝色。 丹桂举着一把油纸伞,替她挡下风雪,不长的路,鼻尖还是被吹得泛红,脑海里已经在想着如何收拾容思行那不听劝的家伙。 “大小姐,到了。” 清风驻足在一拱门前,做了个手势,不再向前。 容晚玉一肚子疑惑,探身望去,一眼愣在了原地。 红梅簇放枝头,满园寒香扑鼻,比这些怒放的红梅更吸引她目光的,是沿着小径摆放的一座座冰雕。 这些冰雕个头不大,但雕工十分细致,雕琢的是花鸟走兽,映着树枝上挂好的灯笼,流光溢彩,宛若上元节的街头。 不仅是容晚玉,丹桂也看花了眼,忍不住发出感叹,“姑娘,这些冰雕雕得可真漂亮呀!” 容晚玉没说话,随着小径往寒梅深处走,终在座座冰雕后,瞧见了正主——手捧着一个小冰雕的容思行。 “阿姐,你来啦。”容思行似乎还有些别扭,露在毡帽外的鼻子耳朵都冻得红扑扑的,“我,我,错了!” 容晚玉知晓自己弟弟是个嘴硬心软的脾气,只是没曾想等来他的道歉会如此震撼,勉强才绷住了笑意,故意冷着脸问道:“哪里错了?” 开了口,之后的话就顺畅得多,容思行涨红了小脸,想着先生教的,还是鼓起勇气挺直了背,大声答话。 “我不该轻信他人,不该不辨是非,不该冲撞长姐,让阿姐伤心。阿姐,行儿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一次行儿吧。” 时至今日,容晚玉只要想起前世在灵堂看见的行哥儿尸身都还觉得痛彻心扉。 上回容思行来质问自己,也压根没能牵动怒火,看着他如此活力的模样,她只觉得庆幸。 不过是不能让行哥儿一直认贼作父,这才狠下心要冷他一段时日,如今看着行哥儿乖巧道歉,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呀,一句道歉的事情,还花这些工夫做什么,冷不冷?”容晚玉蹲下身子,搓了搓容思行冰凉的小手。 容思行并不习惯和人亲近,但此时也没抽出手来,反而因这份亲昵而欢欣不已,“不冷,这些都是先生帮我弄的,只有这个是我自己雕的,雕了好几天呢。” 容晚玉接过行哥儿手里那小小冰雕,勉强能看出来是个女子的模样,想来应该是按照自己雕的。 听见迟不归帮了他,容晚玉十分惊讶,又仔细瞧了瞧那些不输手艺人所作的冰雕,“迟先生怎会......这都是他亲手雕的?” “嗯,先生说我知错能改,便是上了极好的一课,这些冰雕算奖赏,帮我雕好,哄阿姐开心。”容思行觉得合理得很,牵着容晚玉的手要给她一一讲解。 花园内稍高的一处亭台,迟不归站在之中,借着地势看向了梅花丛中走走停停的两道身影。 从袖口半露的指尖还隐约可见冻痕。 清风将主子的神色瞧了又瞧,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公子,您寒疾顽固,何苦为容少爷劳用您的手,便是大小姐给您送过药膳,您教授她的弟弟,也便两清了吧?” “聒噪。”迟不归没回首,似乎还能望见那一大一小的笑容,“秋收时节,来往容府的官员名单,拿到了吗?” 提到正事,清风只能压下好奇,“拿到了,属下已经吩咐人去查他们名下的田产,想来下月就能有结果了。” “嗯。”迟不归微微颔首,收回目光,沿原路返回,踏出亭台时,望见来时的路已经覆上了一层积雪,踏足其上,雪染尘埃。 陪容思行玩儿半晌,见风雪越来越大,容晚玉才催促着容思行离开。 “这些天下雪,冰雕也不会化,改日再来观赏也行。”容晚玉拂去他帽檐上的雪,“一会儿回到松柏居,记得喝碗姜汤驱寒,知道吗?” 尽兴的容思行见长姐又恢复以往关心自己的模样,乖巧地点头,被嬷嬷抱着回松柏居,还不忘回头冲着容晚玉挥手。 容思行刚走,容晚玉的笑就落了下来,再回看满园的冰雕,她看见的不是迟不归的好心,而是他的补偿。 她深知,迟不归从不会做多余的事,他忍着寒疾之苦帮行哥儿做这些冰雕,一定事出有因。 就像前世,他扳倒政敌后,对政敌亲人的抚恤,那是残忍的安抚。 匆匆赶回玉雨苑,秋扇早早备好了姜汤。 容晚玉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把那些账册全部拿出来,我要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