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之下,将军卸甲,马放南山,未尝不是一种幸事……说明,先帝期待已久的盛世,将要来了。”
“莫要多想,嗯?”
邓沛坚沉默半晌,朝着顾振安拱手抱拳,郑重道:“是!”
“走罢,战事一了,待清点完毕,我当上疏为我云州将士向朝廷请功,”顾振安笑道,越过邓沛坚朝外走去,“还有,你家中老小怕还是要等着你回去报一声平安……待疫病一消,云州百姓或有回迁,或有赶赴钦州,你我还要配合州府衙门重算人口,为军中将士亲眷另立一籍,这些事才是眼下最为紧要之事——暂且回家看看罢。”
顾振安叹笑一声:“毕竟,你我如此尽心尽力守在云州十数年,不过为了身后家人,一府百姓能得以安居而已。”
邓沛坚立于这简陋的箭楼门口,回身望去,只见顾振安已然转过城墙甬道,步过登城踏步,朝着城下而去,再回首,拒马关城墙之下,十数个营帐绵延出七八里去,彼此之间尤有间距隔离,更有那包裹严实的伤兵营一众学徒、帮工推着板车将熬煮好的汤药送入各处兵营……一派忙碌之景。
“是啊,”邓沛坚低声道,“战事已已,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茶水如注,汩汩而流,满有七分则止,被人执着壶耳将壶拎开,一时间,唯有茶香四溢,惹出一室芬芳。
轻不可闻地咔哒一声,那注水的紫泥壶便被人座到了茗炉上。
长袖敛起,将先前沏好的茶水推至顾少卿面前,芝娘这才笑道:“尝尝看,这是青州来的商贾运来的南地新茶,府里总共也没多少,平日里就算泡给你父亲又或是弟弟来喝,也是牛嚼牡丹,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顾少卿一笑,端起茶盏于鼻前嗅了嗅:“确是好茶……不过再好的茶,送到不解风雅的人面前,怕也难以令人咂摸出什么味道来。”
他抬眼看向芝娘,眼底隐有几分暗色:“譬如说娘信中所言,怕也是娘自己一厢情愿。”
“一旦事成,便再无转圜的余地,”顾少卿吹了吹茶汤,抿了一口,只觉香气弥漫,缱绻于唇齿之间,确是好茶,只可惜,于如今的云州来说,未免太过不合时宜,“如若父亲怪罪,往后余生,娘在父亲面前,就该成了罪人。”
“成了罪人又如何?”芝娘抬眼,那一瞬间透出的却是后宅妇人中少见的锋锐,“人这一辈子,终归要为自己活上一次。而我之野望,不在权势,不在利禄,更不在天下……我只不过一介妇人罢了,所图,不外乎是他这个人。”
“新帝登基至今,朝中动向如何,我虽不曾亲见,却也知晓一些端倪,”芝娘倾身,纤长细腻的指节沿着顾少卿如今已经张开了的眉眼间细细描摹,眼底却透着一悲意,“女子一生,生来便不由己。年少时,需听父母之命;阴差阳错被卖入宫中之后,要听人差使;再后来,一夜露水情缘,要受人磋磨……国破之后,有了你,要听人摆布。”
“但无论如何,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芝娘笑了笑,“如今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恰又逢朝中皇权更迭,又有姓褚的暗中推波助澜,昔日暗中盯着你的人此时怕是自顾无瑕——就算有,也有褚泽在前头替你挡着。”
“但褚泽此人,执念太重,二十年下来,几近疯魔,”芝娘垂眸,啜饮茶水之余,掩去些许苦涩,“可你我母子二人,却被他牢牢捏在手中。”
“是以少随,娘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心底,对那个位置,当真无有半分动心么?”
“尘世闲游,做一个混迹世间的风流浪子,何等快意潇洒,”顾少卿笑了笑,将那杯茶水尽数饮下,抬眸再看向芝娘时,眼底一派清明,“纵观古今,国祚覆灭者不知凡几,意欲复国者众,然而最终能成事者,又能有几人?”
“儿子自出生时,便活在大乾,哪怕身上留有前梁皇室血脉又如何?”顾少卿轻声道,“生来便不曾见过的东西,却要儿子赔上一辈子,将如今这归附于一统的天下再次分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