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顾振安一直盯着他,只怕便要将这一声给错听了过去。
顾振安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沉吟着,似是在思虑着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了,不至于挑在这么个不当不正的时候……况且,就算外人不知我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她又怎么可能不知?”
“……说不通。”
“叔父,”顾昀退后两步,取了先前被顾振安搁置在小几上的药碗,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表情,紧张道,“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没什么事……”
顾振安冷眼瞥了他一眼:“自己去领四十军棍,回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顺带,什么时候想出来草原部族怎么控制住不让自己人染上疫病,什么时候再滚回去领兵。”
这就是卸了他的职。
虽然知晓顾振安这么做已然是手下留情,但顾昀还是露出个苦巴巴的表情,哦了一声夹着尾巴抱着碗出去了。
长安,无极宫,拙政殿。
“国库失银一案,方廷尉查得怎么样了?”
问话的是卫信,此时这本该是他处理政务的偏殿书房里,他却在御案上铺了大幅宣纸,调了颜料正勾抹作画,如今被他缓缓勾勒出来的正是一副蝶戏牡丹图。
“听说方大人已经抓住了老鼠尾巴,正押在诏狱里审,”观玉在旁一侧小心伺候着,见卫信将笔挪开,当即上前接了那支画笔放在笔山上,而后又取了雪白巾帕替卫信擦手,“但能不能把整只老鼠从洞里拽出来,还得再看看。”
“听说,”卫信嗤笑一声,拽过那方帕子捻在自己手里,眼底一片不以为意,“听谁说?”
“你这消息,可是比朕靠着冯帆还要来的灵通。”
“这哪儿能呢,”观玉声音低柔,“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人云亦云,哪有冯总指挥使来的消息靠谱。”
“朕纵着你们,不过是为了那些个烦人的老东西添些堵,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你们自个儿心里头得有杆子称,”卫信后退两步,打量着这么一副画作,半晌,满意一颔首,这才继续说下去,“有些事儿一旦过线,莫说朕不会保着你,说不得,还得一把把你们给推出去。”
“到那时候,可莫说朕不给你们留情面,”卫信将手里揉着的帕子往观玉面前一丢,“有些事,做了无所谓,有些事,一旦伸爪子,那就得做好有朝一日被人剁了爪子的准备,别心存侥幸。”
观玉低眉垂眼:“圣上教训的是,奴才下去就给他们紧紧身上的皮子。”
“你也是。”
观玉躬了身子,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
卫信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等着桌案上的画纸颜料慢慢晾干。
如今正值夏日,拙政殿中已然摆上了冰盆,穿堂风一过,透出夏日少有的清凉之意。
“对了,朕两日未朝,说说看,朝中那些人,又在琢磨着些什么?”
观玉小心窥了眼他的神色,这才道:“近些天,朝中诸位大人都正忙着,主要是为了三件事。”
“具体说说。”
“这一来,户部忙着召见长安各处药材铺子的东家,商议采买事宜,户部衙门每日自东直门外往来商贾之流,不计其数,正贴司(类似秘书助理之流的属官)二十余人,时有奔波,往返于前朝、东直门之间。”
东直门,便是六部官员上朝时进入前朝的两处宫门之一,分东西两处,外设有数间值房,以供每日上朝的大人们于此遮风避雨,待时辰一到,宫门一开,便临近上朝的时间了。
平日里,百官上值,于是这东西直门外的直房便空了下来,如今却是被户部征用而来,与一众做药材生意的商贾谈药材采买之用。
“还在谈?”卫信眉心微皱,显得有些不满,“疫病一起,这些药材一日不到云州,那云州便要有不知多少百姓丧命于此……若是疫病在整个云州散播开来,钦州势必受到牵连,苏慕容要是有个万一,他苏家的富贵,便也就此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