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层面上的角逐。
苏青延面上已有疲惫之色,但还是缓声开口:“上至亲王,下至地方,都在这池浑水中各有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若都跟钱督尉这般夷了三族,整个朝堂怕是要空上十之六七。此时,朝中无人,积攒下来的政令,又该谁人办理?殿下,如今,稳住朝纲才是重中之重。”
“臣附议,”郑阳庚也随之躬身,“如今朝中局势诡谲,风向难辨,若殿下执意追究,那些个朋党派系为了保住自身性命,与殿下怕是……无益。”
岂止是无益,莫说什么不死不休。世家世家,累世之家,其中父子同朝、同姓为官者众,虽有避嫌,却也因此分布在朝中各个部门里,更有互为姻亲者众,师生论派者众,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朝网罗的密不透风。
今日卫信敢赶尽杀绝,明日里便有朝臣辞官归去,更有甚者,追随卫信的一干兄弟回了藩地,自立为王……那这天下的乐子,可就大了。
早在世祖皇帝一代,藩王便不再回藩地,而是久居长安。藩王有的,只是封地每年收上来的赋税,而无政令之权——天下之主,天下权柄,尽在皇帝一人之手。
“长此以往,怕是要生出乱子来,不利于殿下政令通行,更不利于殿下于民间的名声,”郑阳庚一揖到底,“是以,臣请殿下暂且放过赵王一马,先前赵王众目睽睽之下向殿下俯首,自甘为臣,若殿下紧接着便要发落于赵王……便当真是明珠自秽啊!还有这钱督尉,何不将他为殿下千金马骨,以安稳朝臣之心,便是殿下再有什么打算,咱们来日方长,自有清算之时——如今,朝中实在是经不起更大的风浪了……”
卫信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半晌,嗤笑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带着几分兴意阑珊地挥了挥手:“那便按郑先生的意思来处理此事罢。”
郑阳庚躬身道:“殿下英明。”
“臣还有一事,需禀明了殿下,”陈鹤清上前道,“为使殿下尽早归朝,以免地方生乱,是以圣上驾崩一事,消息一直压着,民间百姓尚且不知,可圣上那里……天长日久,哪怕有冰镇着,却也实是不能再往下继续拖了,还是尽早昭告天下,让圣上早日归入皇陵为好。”
“我知,”卫信叹了口气,“父皇那里,可有换过衣裳?”
陈鹤清垂首:“当日殿下不在,是皇后娘娘带着人替圣上换了衣冠,做了小殓。”
小殓,便是在人死后的当日,需要换上寿衣,整理仪容,设帷帐……这些本该是由卫信带着人来做,但因着他当时远在千里之外,是以这才由皇后代为操持。
卫信嗯了一声:“明日里便准备大殓吧,想来需要准备的东西,宗仪司他们早已备好。”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些?”陈鹤清有些为难,“如今已是夜半,明日便行大殓,朝臣们怕是……”
“无妨,”卫信倚靠在迎枕上,勾起的唇角泛出一丝嘲意,“孤今夜进城,动静这么大,想来也没哪位大人此时已然在床上安睡过去,与其让他们心底琢磨来琢磨去,还不如半夜收拾起来,明日里好生为父皇哭灵。”
苏青延、郑阳庚与陈鹤清三人对视一眼,心下如何暂且不提,但明面上却依旧对卫信行揖礼,算是应下此事。
“明日朝臣觐见,宗妇诰命一道前来,宫中难免会有几番纷乱,”陈鹤清道,“殿下可要臣……”
“不必,”卫信看了眼立在他三人身后装木头桩子的几人,“楚督尉明日便接管宫城禁卫。”
“啊?”楚希文一懵,大嗓门在承延殿里轰得众人头脑嗡鸣,“臣……臣不知道宫里规矩啊……”
“闭嘴,”卫信揉了揉额头,“冯总指挥使,明日你带着暗影卫,跟楚督尉一道,帮衬着他些。”
“父皇灵前,怕是还有一番闹腾。”
冯帆躬身应下,一举一动莫不恭谨。
“行了,都去吧,今夜折腾了这么久,大家怕也都轻松不到哪里,”卫信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