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隐,明潇置身满天雪光里,谢恣沉睡在棺椁的阴影中。
一只素白的手掌刺破光影的分界,没入那片孤寂的冷暗,怜爱地、颤抖地轻抚谢恣胸膛。
刀剑无眼,战报既言“中数箭而亡”,遗体必然惨不忍睹样。可是,为何连头颅都丢了?
在场的一名府卫曾有军旅生涯,她揣测道:“敌军有割去驸马头颅领赏的可能。”
“领赏?原来他在南殷眼里竟还算个人物。”明潇嘲讽地苦笑,“既无头颅,我不信这是他。金素,取刀来。”
明潇接过长刀,于众目睽睽之下,割开了遗体胸腹前的衣物。
所有人都在静默地看着,所有人都不敢上前阻拦或进言,他们或屏气凝神,或心跳如鼓,他们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衣物如花瓣绽放,无人比明潇更为了解谢恣身上有几多伤痕、几处胎记。忽然,她殷切找寻的眸光颤了颤,喉间发出一声沙哑低叹:“……是他。”
真的是他,怎么可能?怎么会?
“殿下,其实咱们早就知道的,”金素忐忑轻拍着明潇的脊背,心疼不已,“驸马能回归故里,能再回到殿下身边,可以瞑目了。”
明潇深吸几口气,平静道:“将花圈挽联弄好。若有谢府客人登门,不见。”
她确认了,棺中人就是谢恣。她不能再欺骗自己。
明潇不愿停留在这个地方,香烛、祭品,以及那口漆黑冰凉的棺椁,都在提醒她残忍的事实。
钻进势头愈发汹涌的雪幕之后,明潇悠悠回眸,两弯黛眉落了雪粒,她未拂去,而是酸涩地笑了笑:“骗子……”
*
靖阳长公主府改建自楚王府,曾是皇帝为亲王时的府邸。皇帝在小妹立府时命人铲平台阶、除去门槛,以便她畅通无阻。
府中院落多如星斗,明潇的卧房在山居斋。
她独自回房,一眼便瞧见挂在墙上的《祥虎图》。画作笔触灵动,由她亲手所绘,至于“祥虎”二字,则由卧在灵堂里的那人题下。
画中矫健强壮的猛兽,刺痛了明潇的双眼。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残败的左腿,愱恨与愤慨蓬勃滋长。由于不想触景生情,她借助拐杖艰难站起,将画卷收入画匣。
做完这一切后,金素的声音很快从门外传来:“殿下,太子驾临,他想见你。”
明潇眼中闪过痛恨,且携着这抹恨,她为自己斟了杯热茶:“院中白梅盛放,他应当有闲心一赏。”
金素怔了怔,转身离去。
天地间安静寂寥,手炉中洇出的惨白色烟雾化作一缕袅袅直线,巧合地将窗棂一分为二。明潇盯着窗格,想起谢恣为她买这手炉时的情景。
不觉间,滚烫的茶水已能够入口。
“姑母?”敲门声与此同时响起。
太子唤“姑母”的语气略显焦急,他被明潇故意甩脸子,被迫杵在冰天雪地里受冻,美曰其名邀赏冬景,自然有怨气。
明潇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唇齿间茶香四溢,这才前去开门。
猎猎冷风灌进了袖口,太子冻得耳垂微红,见到姑母,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轻点颅首,温言细语道:“侄儿来得迟了,姑母见谅。”
太子比大军先行,三日前回到裕京,并且已经历过一轮废储的风波。他既是皇帝的嗣子,亦是独子,皇帝近年多病,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来得的确不早。”明潇转动轮椅进屋,在感受到太子欲助她前行时,她拧眉加快了速度,瞬间与太子拉开一段距离,“我还以为太子殿下身陷风波正中,抽不开身。”
她的话如凌厉刀刃,实打实扎进太子心口,挨刀之人却不气恼,依旧温和儒雅:“侄儿前来,意在向姑母解释子安的事。”
驸马谢恣,表字子安。
姑侄俩互相扔出淬毒的利刃,他们皆以为自己的武器足够锋利,却都看到对方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