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柜、一架,再无其他,可江允与她不同——竹烟居的家具在江允强烈期许下,换新、赠补,屏风、床幔、花盆,应有尽有。
裴雁晚慢慢嚼着牛轧糖,越嚼面色越阴沉,忙不迭地吐进渣斗中,捂嘴抱怨道:“呸……这糖甜得腻人,就你喜欢吃。”
“吃个橘子压压甜味儿,”江允无奈地笑笑,“我觉得牛轧糖甜得刚刚好,你不喜欢便别试了。”
他摊开画纸,取来笔墨,眸子亮如星斗:“来一起画画。”
两人合绘的画作不少,四季之景、万千气象,皆有收束于画中。裴雁晚作画重意,着眼于形似,唯在绘制剑器等物件的图稿时才谨慎严肃,江允则力求神形兼备,迥异的作画风格汇集在同一张纸上,曾被周照评为“不伦不类,但别有兴味。”
对视过后,裴雁晚挑眉问道:“画两株,一株白梅,一株红梅?”
心意的相通,魂魄的默契,让江允只顾点头。
画纸洁净素白,渐渐染上不同的彩墨,双人合绘因要注重梅树姿态的相称,故而画得稍慢,且两人皆用了十成心思,当最后一笔勾勒完毕,半个时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提笔写下一行工整的小字:“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裴雁晚托腮会心而笑,指尖抚摸着那个“雁”字,柔声道:“家里没地方挂了,珍藏起来罢。”
“可以轮流着挂,”江允扣住她的手掌,与她一道抚拭画卷,“往后冬日就挂这副梅,夏日挂那副《荷》,秋日便是《月下竹》……我们未画过春景。”
“春日再考虑罢。”
裴雁晚从书架中随手取下一本书,书封用正楷写着《诗经》二字,抱着这本书,她回坐到矮桌前,右臂紧挨着江允的身体:“诗三百……”
更多的藏书,江允精心收在杂物间里,他的书往往一式两本,一本写着细致的批注,一本干干净净仅供珍藏。裴雁晚手中的诗三百,是有批注的那一本。
“让我看看你读书时有何感抒发。”裴雁晚任心乱翻,在《式微》一节停手,“式微,式微,胡不归。”
在工整刻板的原文间隙里,藏着四个醒目的小字,裴雁晚将它们脆生生念出:“‘式微式微,卿卿不归’……你胡写什么东西?”
她拧眉抱臂,等江允给自己一个交代。
罪徒无辜地垂眸,耳尖发出不易察觉的动静:“你有时忙得不可开交,我只能独守空房,我可没胡写。”
“这是讲百姓苦于劳役的诗,你就是在胡写。”裴雁晚俯首调整蜡烛的距离,让书页更为明亮,她继续往下看,在《式微》结尾处找到两个稍大一些的字:民生。
江允主动解释:“‘民生’是我在宫中写的,地方赋税过重,总是征收不齐。‘卿卿不归’,是今年所写。”
裴雁晚想到前些年朝廷的确颁布过削减赋税的政策,看来源头与《式微》有些关系。她再往后乱翻,看得江允提心吊胆,生怕她不慎撕坏了书页。
这一次,纸张停在《氓》。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裴雁晚深以为然,眉头因此稍稍拧皱,不过在看见批注“相鼠有皮,人而无仪”时,眉宇顿时舒展开来。
她翻书时相当随性,遇到不感兴趣章节便草草扫一眼,反之才停驻细观。在翻阅至《采薇》时,忽意识到“采薇”是江允母亲的名讳,而这一页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批注,与其他小节截然不同。
她匆匆翻过《采薇》,抬起眼皮时,毫无准备的望见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眼睛的主人笑意盈盈,恰如月下白梅。
裴雁晚的心逐渐化成水,毅然抛弃诗三百,倾身拥住正给她剥蜜橘的年轻人。
蜜橘碌碌滚远,她银朱色的斗篷亦滑落,将她与寒冷的冬日隔绝开来。一抔银朱,一抔靛蓝,两抹颜色相织、堆叠,交融成黑夜里最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