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十六七岁最无助的年岁,在巍峨深宫里结下的交情,是命运都无法撼动的。
西兰是真心为她打算,停了停,又说道:“娘娘,还有桩事我得问您。那日官家有句话说得不中听,可理儿却是真真的——官家问您出宫后如何打算,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若官家当真信守承诺,放您出去了,那您往后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要过。您家里头没亲人能帮衬,生活必不容易,财帛倒还是其次,何况您孤身一个人在外头,手里要握着大笔金银,那只怕更险......”
西兰一双清亮的杏眼扑闪扑闪,“最要紧的是,娘娘,您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您心里头有数没有?”
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千扬在心里苦笑。
她打小就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女孩儿。小时候,爹爹孤身一人将她拉扯大,四岁上就教她读书写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带她看京郊河山,并不因为她是个女孩儿而怠慢她。
爹爹在向她描绘生命浩瀚的画卷,她也懵懂地探索着,慢慢垒砌起内心的丰盈世界。
可八岁上,爹爹殁了。
千扬很想沿着爹爹的指引,继续朝前走。可八岁大的女孩儿寄人篱下,遭人冷眼,自顾犹不暇。
内心那个初萌芽的生机勃勃世界轰然崩塌。自此之后,千扬最大的愿景,就是回到小时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温暖的家,有互相关爱的家人,相互扶持,平淡和乐地过一生。
后来入宫,遇上先帝。阴冷宫墙夹缝里生出一线熹微的心意相通,难以预料后果的温存与爱恋,她仍没忍住,似飞蛾扑火,把握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了。
再后来,那点温存,她也不再被允许拥有。
从东宫到朝云殿这几年,她其实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内廷瞬息万变的的荣华富贵,她怠懒抬眼,先帝嫡子的君恩,她更避之不及。
可此刻问她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千扬如实道:“我想出宫去,只当从八岁到现今这段日子都没有发生过......我想去试一试,若爹爹还在,沿着他的指引,我会长成怎样的人、过怎样的日子。我现在没法回答你,因为我尚没有头绪,那时候离我太遥远了,我得先出去,摸索一番,才能给你答案,你明不明白?”
这话其实不太好懂,因为她自己心里头也乱,说出来自然没条理。
西兰听得似明非明,却重重点下头,朝她灿烂地笑,“我明不明白,其实不打紧,要紧的是您心中有成算,那我便不担心了——反正无论如何,我都同您一块儿,出宫去,咱们也在一处,互相帮衬,再难的光景,也总比您一个人强。”
西兰小她一岁,即便官家不放恩典允她一道离宫,可她毕竟是内廷女使,年纪到了自然能役满出去,算算时候,正好同她前后脚。
爹爹不在了,先帝也不在了......宫里头七八年的蹉跎,到底还有一个情比金坚的小姐妹,命运好歹给了她一点儿希望。
说了半天话,千扬才想起来官家还在前殿晾着呢,虽不情愿,可也只能去应付。
偕着西兰往前走,进到殿内却见里头空无一人,官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西兰有些不安,问千扬:“官家怎么不吱声就走了,是不是您半晌不见人,他生气了?”
千扬却不在意,说不管他。
人是走了,适才吩咐去传的御膳却还在,尚食局一溜宫人捧着食盒站在廊下,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西兰想了想说:“官家都走了,这御膳您是能吃不能吃了?不然叫送走吧,免得回头叫人怪罪。”
“没他我还不能用膳了?”千扬示意人摆上来,“尚食局还能少官家一顿晚膳吗,担心什么。你别忘了我是宠妃,官家不会计较,谁还能多话。”
那头愤而出走的官家,还真就在抬辇上为晚膳发愁。潘居良在一旁陪笑,“官家不叫御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