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在望向我时,多了几分情绪的起伏,他的双唇紧紧抿住却又不住的颤动。他伸出手想抚摸我的脸,我躲开了他的手,走出了地牢。
我去了紫宸殿,玉生正躺在床上装成重病的样子,看到我走进,眼睛兴奋地眨个不停,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被他的举动逗笑,玉生从不掩饰他的喜怒哀惧,因此他的倾慕也如山谷中的泉水般毫不犹疑地向我涌来。
“辛苦你了,要扮作这幅样子”我坐在他的身侧,任由他靠在我的肩上。“不辛苦,你去见他了吗?”玉生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与桓酆并不像,他的嗓音是清亮的,语调不住地上扬,像个孩子。“嗯,我有些累。给我唱首歌吧”玉生不问任何事,他在我的耳边轻轻吟唱我们初见时的歌谣。我伴着他的歌声,陷入了回忆。
四年前表姐嫁于文信侯,我与桓酆坐在车舆中看着十里红妆游街,看着景妤的车架经过,看着祝贺的亲朋好友走进侯府,听着宣旨太监念着桓酆送出的长长的礼单。桓酆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却似透过高墙凝视着墙内的红衣佳人。回宫后,他第一次主动地剥开了我身上的衣袍,我们彼此交融,但心与心却越来越远。桓酆的动作粗暴而急促,他捂住了我的眼睛,在我的耳边唤着表姐的名字。我仔细地感受着每一丝□□的不适与疼痛,不去听他的声音,不去想此刻我是谁。而也正是那一夜后,我怀孕了。我每日在镜子前抚摸着小腹,希望它能快快长大。那时我不再想舅舅如何、桓酆如何,只想能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成为她的母亲。桓酆听闻我怀孕的消息后,只差人送来了绫罗绸缎、金银宝器。他忙于与徐尚书商讨秋闱之事。舅舅同样如此,他们似乎对此并无喜悦,我的库房只是多了些可以落灰的物件。
四个月后,秋闱结束,舅舅与桓酆初现裂痕,舅舅推举他的门生担任秋闱的主考官,使得桓酆属意提拔的宗室子弟名落孙山,舅舅在儒生中的声誉渐渐高过了天子。之后几日桓酆一反常态地来到了未央宫,陪我共进晚膳。他抚摸着我的微微隆起的肚子,和我商量孩子的名字,询问太医我与腹中胎儿的状况。我以为我们不是爱人,但至少是夫妻,是父母。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会让太医改换了我的药膳,致使我血热早产。在我躺在病榻上,下半身还在不断流血时,舅舅来信告知我,许太医是徐尚书的族亲,他派人去捉拿他时,家中早已人去楼空。我问舅舅是否早就知晓此事,舅舅只说这个孩子即使生下来也难逃这样的命运。我将给孩子缝制的衣袍一把火焚烧干净,便带青翎离了未央宫,去骊山行宫休养。我不想在这个华丽的牢笼中,被血腥缠绕,被仇恨吞噬。
去往骊山的路上,我听到了一阵歌声,黄鹂般的嗓音吟唱着越人歌,是卖艺的流浪艺人在表演。我命人停下了车舆,换上了侍女的衣服,屏退众人,独自走进了人群。
坐在人群中间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他的面容与桓酆有着七分相像,他低着头,长发披散着,穿着粗布衣衫,光着脚,盘坐在地。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我想到日后那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那个艺人听到我的笑声,抬头看了眼我后,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突然有几个流氓,抢走了他面前用来装铜钱的破陶碗,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抢劫搅了听曲的兴致,渐渐散开去。他面前只剩下两个铜币,但他仍恍若无事般忘情自在地歌唱。看着他无忧无虑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心中那个想法有些太过自私和阴暗,在他的草席上放下一串铜钱便转身离开了那里。可那人却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他欢快地说道“我叫玉生,你叫什么啊”。我听着他的话,情感压倒了理智,既然是他自己追上来的,也就怪不得我了。我谎称是侍女,把玉生骗上了车,喂他喝下了有毒的茶水后,才“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叫烟华,是宫中的贵人,有件事想让你去做。这件事一旦做成,你便可享荣华富贵。”还没等我说完,玉生便抢着答道“我愿意,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不用给我什么金银财宝。”我沉声严肃地说“想清楚再答话,一旦事发,我只能保证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