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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藏被请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他脸色不好,被人抓乱的头发即使再次整理好,残存在头皮上的刺痛感仍然留下难堪的感官体验。
“你心里要做好准备,你母亲的情况在一天天恶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期的会谈她根本没法参加,”年迈的医生对家属说了大半辈子扎心窝子的话,但看着少年人静如止水的双眼,到底还是缓和了语气,“当然,我们也在想办法,不断唤醒她的理智,她把自己关得太久了,不过幸好她还能认出你……”
“医生。”谢藏打断他的话,以一种局外人的口吻说道:“她不认识我,她从来没有叫对过我的名字,从三年前就是了。”
清瘦的手掌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收拢,直到他重新找到平素的语气,在医生尴尬的表情中重新开口,“我不求她能马上清醒,但是能让她多活几年么?”
只要几年,等他考上大学,有了自理能力。
他就能把她从这个医疗能力落后的疗养院接出去,他会请最好的医生,给她用最好的进口药,把她从逼仄的多人病房解救出来。
谢藏心想:我要给她选一张向阳的病床。
他告别医生,在走廊的连排座椅上,拿出病历本和今天新打印出的用药清单。
陪着谢游媛久了,这些复杂的术语他也能看懂七七八八。
延长哀伤障碍,prolonged grief disorder,谢藏午夜梦回时分最痛恨的六个字。
他这些年英文一般,但磕磕绊绊逼着自己看了无数外文文献和相关报道,有很长时间他看着被标红的“持续悲痛、过度怀念、情感失调、严重的自责”都怀疑,是不是我也得了?
缴完下季度的所有费用,谢藏看着仅剩的七百六十一块怔愣了会儿。
居然还有这么多,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