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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儿子凑过来,睁着葡萄似的黑亮眼睛,嗫喏道:“昨夜我听见娘宰肉了。”
“什么?”掌柜脑子嗡嗡响,没注意儿子说的话,只问,“楼上那三位年轻的客人呢?”
“后半夜我起来,看见好多好多的肉,尝了一小块,熟了,没放料。”他想了想,又道,“吃过一口我就回去睡觉了,客人大概是走了吧,猫狗叫得很厉害。”孩子年纪小,说话往往上句不接下句,但女掌柜还是通过这些词句,明白了什么。
女掌柜霎时起身,哆哆嗦嗦往厨房里看。
锅碗瓢盆,灶台,菜刀,整齐地码着,台上没有肉,一切照旧,只有一把斧头突兀立在墙角。
斧头原先应该在柴房里的。
她壮着胆子上前,掂起斧子准备扔回柴房,却发觉斧头上沾了小小的血字
——报官,你将一无所有。
字迹娟秀文雅,可惜就是这样好的字,却令人遍体生寒。她慌忙扯下洗碗布,浸在水缸里,把血字搓掉,用力得像是要把斧头也碾成碎末。
她不能报官。报官意味着查封,届时,她怎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眼下无人发现,尸体也不知去向,不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阳光温暖,照耀在堂前,门口的流浪猫陆陆续续醒来,餍足舔了舔毛发,柔软的肚子圆滚滚的。
又是一个好晴天。
*
“先生。”陈霜凌操劳一夜,半趴在马车里,还要娇滴滴跟白愈撒娇。
其实她原打算窝在白愈怀里的,奈何对方不愿意。
“先生,你说会不会我们已经死了,现在的生活就是一本回忆录。”
“是要探讨生死哲理么?”白愈离她有些远,微微倾下身子,眉眼弯弯,“依照个人见解,可能性不大。假使我们真的已经故去,但在所谓‘回忆录’中,未来发生的一切皆是未知,若思若念也是当下不可预测的,这样就足够了。”
陈霜凌歪歪脑袋:“这样一来,我们在正义的史书里,又会是怎样的角色?”
“是什么样的角色并不重要,正义和不正义之间,也是立场不同罢了。”他不止一次想触碰陈霜凌的发丝,最终都没有所成,这次也一样,小心翼翼伸手,又匆匆收回。
陈霜凌还想问些什么,可用目光仔细描摹白愈后,又不说了,只扯开话题:“先生昨夜那一刀,当真是给阿霜好大一个惊喜。”
“迫不得已罢了。”
白愈温柔得过分,以至于陈霜凌现在也无法意识到他不久前亲手了结一个人的性命。
“我刚刚有没有吓到你?”陈霜凌向他那儿靠近一点点。
白愈往旁边挪一下:“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要相信我只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姑娘。”
“嗯嗯,阿霜可爱善良。”
“那你离我那么远干嘛。”陈霜凌可怜巴巴地比划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
白愈叹气:“你可以没个学生样,我不能没个先生样。”
“这样啊。”陈霜凌半开玩笑道,“要不我们不当师生了。”
“……不要戏弄我。”
她听见有风来过,绵延十里,在叶间泄来,最后往心脏打了个旋儿,吹出一个凉凉的小洞。
“先生别总叹气,身体好不了。”
师生不师生这个问题,又草率揭过了。
不当师生还能当什么呢?白愈阖了阖眸,暗想。
陈霜凌没有认错青梅竹马,彼此也从不存在误会,她分明说她心动难抑,却又总是欺骗怀疑。
没有许下承诺,又处处撩拨,他只能一边守着“师生”伦理,一边默默渴求她打破常规。
陈霜凌享受背德感,他只觉得压抑窒息。
等他再度睁眼,陈霜凌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