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开霁沉默地跪在落了灰的蒲团上,薄唇抿成一条细线,没有给出回答。
其实他是有答案的。
心里的声音和外部的声音融汇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敦促他去跟父亲认错。
父亲于他有生养之恩。
是父亲给了他完全的躯体和备受敬仰的“世子爷”的名号。
他自出生起便萌父族荫蔽,总要有那么一心半点的感恩吧?
现在这样大逆不道地违抗父亲,和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他没说话,秦国公也没说话。
知子莫若母,秦国公夫人离世之后,他就是最了解儿子的人了。
裴开霁从小接受的都是最正统的教育,不像莱西,不消思考就能口出狂言。
是了。
说到这里,倒要感谢裴开霁的异常了。
他没和莱西交往几次都尚且如此,倘若叫他跟莱西多聊两句,恐怕他要连他这个爹都不认了。
秦国公安静地站在门口,如一座元初便立在那里的塑像。
浮尘的漂泊终于迎来终章。
它们缓慢地落定,填满了空气的缝隙,像揉面时收拢面粉一样、慢慢收紧对时间、情绪和诸如此类的东西的掌控,压榨了沉静心境存在的最后一寸空间,创造出令人窒息的致密之物。
他们的对话注定没有结果。
裴开霁的人生旅程太短了。
这段简单的旅程,又被秦国公占去了太多的篇幅。
裴开霁的目光仔细地掠过墙上的每一寸缝隙,恍然间从裂隙里看到了同胞兄弟的脸。
出事时正是今日上午。
莱西刚被迎到楚春信所在的小院,府内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在那里。
裴开霁因而得了片刻自由。
他如往常一样,差人去约玩伴出去消磨小半刻时光,计划游玩之后再去完成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
然而那个人的身影就这么闯过来了。
金装玉裹,一身行头看起来比他这世子爷还要气派。
如果他身后没有两个强押着他往后门塞人的粗使家丁,二人并立,多半有人会以为他才是国公府的世子。
鬼使神差地,裴开霁拦下了他。
“你们这是做什么?”裴开霁问。
裴开霁揣着疑惑慢慢踱步过去,在家丁身后站定,沉声命令:
“转过来,看着我。”
家丁不肯。
但裴开霁是世子。
红灯绿酒养出来的傲慢气度加重了他言语和身份的分量,两个家丁在听了他说话的时候,差点屈膝跪在碎石子路上。
裴开霁慢悠悠地重复:
“府内近日有财帛失窃。”
“抬头。”
他被押着转过了身。
傅粉施朱的一张脸下,藏着有几分眼熟的眉眼。
他眼里布满血丝,嘴唇在微微发抖,暴露在外的手腕上隐约可见淡淡的白痕。
裴开霁的视线垂在那浅浅的痕迹上,抬起下巴:“什么人?”
家丁慌乱地抢答:
“不过是个手脚不大干净的仆役,偷拿了——对,昨日午时他趁用膳的功夫偷溜进二姨娘的闺房里,偷了二姨娘的首饰。不巧,正好让小的们发现了。小的们就把人带到管家那儿去请他定夺,管家又认为此事应该交给二姨娘亲自处置。二姨娘便从失窃之物里挑了几样打发卖掉,好好治一治他这坏毛病。”
长篇大论结束时,裴开霁只给了两个字做批语:“聒噪。”
这两个字像是触发了神秘的机关。
原先看起来有如行尸走肉般的少年猛然挣开了家丁的手,跪在裴开霁脚边抱着他的腿大哭:
“大哥,大哥救我……”
得益于秦国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