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17 / 22)

这“草庐”原是林家的旧舍,在梅鹤苑的西侧。因当年铁手曾带着陆梦芸在此养伤居住过,所以翻建别院时他们特意保留了这个小院,取名“草庐”,与主屋有连廊相通。

这次如玉婚嫁,按习俗三日回门时女婿要大礼叩见女方家长,但如今岳母既已过世,那就只能在灵位前行礼以示孝心了。因此,铁手将妻子的牌位也带来了杭州,就置放在草庐陆梦芸住过的那间小屋内。

当下,铁手引小珍出了厅堂,两人并肩一路往草庐行去。

香儿去厨房打了热水回到阿荷房中,一边与她道:“我瞧见二爷引着客人去草庐了,像是要给夫人上香去。那位大娘子看着年岁不小却长得很标致,许是夫人从前的姐妹吧。”

阿荷一怔,道:“是女客人?”

“嗯!我听见二爷叫她小珍,荷娘子可认得?”

“小珍!”阿荷心头大震,暗忖:“果真来了!”口中忙答道:“不认得……香儿,我想打个盹,你也累了,自去歇会吧。”

其实阿荷哪还有心思睡觉,一个人在房里坐立不安起来。不知怎地,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眼这位神秘的“小珍”。她方才听修远说起王氏和叶恬带着两个娃娃去游湖了,所以这会儿家里倒也没有旁人会来找她。

阿荷不再犹豫,跨出房门却觉晚风飒飒,日已偏西,便先到铁手卧室取了件他的大氅,随后下楼直往草庐快步走去。

小珍在陆梦芸灵位前上香行礼,心中五味杂陈。她总共也只见过这位二嫂两次,可每回见面总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怀有戒心,也就不敢多亲近了。现在想来也是她爱郎心切,看到丈夫昔日恋人总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罢了。

自定居南方后,对于前尘旧事小珍不思久矣。可前日收到陆梦芸写来的那封出乎意料的信之后,尘封多年的心弦倒似又被拨动了。虽说她如今生活安逸舒适,也有钟爱的琴艺事业可寄托闲暇时光,但总有些个春花秋月的夜晚,一个人独倚高楼眺望远处的珠江,觉得眼前景致与当年的跨虎江畔也无二致,只是遗憾身边少了那双温暖的大手,十指相扣。

她在习玫红处得知铁手自妻子去世后确实空房未娶,家中也没有侧室。可对于要不要去铁宅拜访,她也是思量再三才下的决心:“三十年前是错过了……如今这或许是最后的机缘了。且不管结局如何,试过才不会后悔。”

灵位后的墙壁上挂了幅陆梦芸的人像画轴,画中人巧笑倩兮,栩栩如生。小珍见落款是铁手的字迹,不由得赞道:“二爷画得可真好!”

“这还是十年前画的……”望着小师妹盛年时的秀美绝伦,再想起她临终前的病容枯槁,铁手眼中又浮起一片哀伤。他不想在人前流露过多情绪,缓缓低下头去。

“二爷可还记得在沧州那会儿,你也曾帮我画过一幅。”

“好像是……”铁手当然是记得的,那是他初次为自己心爱的女子画像。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是端午,玫红,四哥,我们四个一块去跨虎江边看赛龙舟。天气真好,碧水蓝天,两岸青山如画。可到处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我长得矮小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你便带我跃上了对岸的半山腰。正巧有位老先生在那凉亭里作画,二哥你那天兴致极高,问他借来纸笔便与我画了幅像。我记得卷首题的是‘人如风后入江云,青山为伴水为镜’……”

小珍动情地回忆往事,眼神也越来越温柔:“那画,我一直收着。可靖康时逃来杭州,路上辗转弄丢了不少行李,其中一个箱子里就有那幅画,真是好可惜。唉……”说到后面她禁不住轻声叹息。

铁手见她一脸遗憾之极的表情,未加思索便道:“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画一幅……”

“真的?”小珍眼睛一亮,走到铁手跟前,突然拉起他双手合在自己掌中举到胸前,抬头望着他激动道:“二哥,随我回广州去吧!如今还不算太晚,我们还有点时间,重新开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