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河虾虽然是下贱食材,但非常鲜美,是穷苦百姓较容易得到的高蛋白营养品。不过“三条‘笋壳鱼’和那两条‘塌沙鱼’”就比“大鱼”(草鱼、花鲢、鳙鱼这一带的人统称大鱼,这些鱼很少野生的,当时只有富人才吃得起,一般人要么吃不起、要么不舍得吃)还矜贵的高档鱼,这几条生长在纯淡水的“大‘塌沙鱼’和大‘笋壳’鱼”是非常罕见的,它最珍贵的是:纯淡水、超大体形,这种罕见的名贵品种比猪肉的价格还贵。当时一斤猪肉的价格可以买一斤半的大米、买两到三斤活鸡、四到五斤的活鹅、六到七斤的活鸭。
我父亲抓到这么希罕的鱼,当然乐坏了一众吃货!这些长期在江河面上谋生的人,虽然大多不会下水抓鱼,但吃鱼大多都很有心得的。这时海老大看着面前这些活崩乱跳的鱼就当起了“临时行政总厨”,他气若神闲地指导着儿子锦洪和几个吃货处理刚得到的食材。
洪仔!波仔!灿仔!你哋几个快啲洗干净只大镬、两条“大塌沙”同嗰“三条大笋壳”分两碟清蒸,剩係放盐油就得喇,千其唔好放酱料啊!嗰条鲤鱼就用瓦罉姜葱焗,嗰半条鲩鱼要另外揾个煲放啲酱料落去慢慢滚佢。
人多好做作,一盏茶功夫,在“食客如归”餐馆带回来的剩菜——“杂锦煲”和那半条鲩鱼已冒出了诱人食欲的浓郁香气,同时那两碟顶级河鲜也出锅了,尤其是这两碟河鲜,锅盖一揭,一股鲜美的清香赴鼻而至。海老大自食材落锅就聚精会神地计算着时间了,时间一到;即令揭盖起镬。这些食材蒸过火了或蒸不够火候都会使食材失色不少的。
面对如此美食佳肴,吃货们都有些按奈不住了,尤其是那几个较年轻的;肚子里的“为食虫”都快爬上嗓子眼了。但是、他们日夜栖息在同一个船队里就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一样,是很讲究辈份尊卑的,通常大家在一起用餐的时候有贵尊贵、没贵尊老,现在这帮人中,最尊贵的当然是新东家了,毕竟他是米饭班主啊!其次就是海威船老大了,他行船的资历最长、而且年岁最长。
我父亲为了不“孙膑夺主”有意谦让海老大先起筷,而海老大又执意不肯“压主先行”,就这样僵持着急坏了一众“为食虫燥动”的吃货。金水船老大闻到碗里“肉冰烧”飘出来的酒香和面前的佳肴早就口水如泉涌般在嘴里翻滚了。只见他用筷子夹起最大的那条“塌沙鱼”的鱼头放到我父亲碗里说:
克少您就唔好咁客气喇,你係我哋嘅“事头”哽係以你为尊啦,你唔起筷边个敢喐啊?嚟!啲个龙头非你莫属。“塌沙鱼”又叫龙舌,当时身份显赫的人宴请亲朋好友时不可或缺的一道菜,只是他们所品尝到的“塌沙鱼”还没有我父亲今晩抓到的这两条那么希罕。
有些人认为海鱼比淡水鱼鲜美,其实不然。要看什么样的水质和哪种鱼,当时珠三角周围江河的水质都是拾分清澈的,通常水深两米都能清楚地看到河麻底的水草和游动鱼虾。在江河上劳作的疍家人和水乡周边定居的村民都是直接饮用河水的,是直饮、不需要煮开那种。所以、在这些水质下生长的鱼,大多都比海鱼鲜美,特别是“塌沙鱼”这种鱼可以生长在咸水、也可以生长在淡水、同时也能在咸淡水之间生长。
海水里生长的“塌沙鱼”个大但品味最差,食经丰富的食客一闻就知,咸淡水生长的最肥美,且肉质紧致但鲜味稍次,淡水生长的大多个小,肉质不够紧致但胜在鲜美,如果个够大的“淡水塌沙鱼”就两全其美了。
我父亲被动地占了先机只好礼尚往来地将另一条“塌沙鱼”的鱼头敬给海老大,把最大那条“笋壳鱼”的鱼头敬给金水船老大。然后说:唔好意思啊各位,我就唔客气占咗先机喇,嚟!嚟嚟!大家一齐起筷,咦味嘢要趁热食至滋味嘎。
互敬鱼头是一道水乡人用餐的礼节,特别是摆和头酒的时候,要是哪一方不经谦让就独占了鱼头,那是对对方的蔑视,这顿宴席就有可能不欢而散。所以、一般的酒席上,如果同桌用餐的人中没有特别尊贵的长者或客人,鱼头都是待最后才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