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他历数自己种种罪过,乐无涯觉得实在有趣好笑,但场景又实在严肃,不可嬉皮笑脸,只能强忍着。
结果,他的喉头一直发痒发甜,只轻轻一咳嗽,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人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抽干了全部气力,软倒在金銮殿间,从口中涌出的血,全溅在解季同的靴子上。
那天,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双好靴子。
乐无涯没劲儿抬头去看解季同的脸色,只记得此人是特别的爱洁。
自己死前,也算是给他添了一回堵,给自己出了一口气。
不亏,扯平了。
乐无涯极有分寸,一旦想起自己当堂吐血的丢人事,马上偃旗息鼓,约束着自己,不许再去想。
而现今的解季同,和过去相比,已经很不一样了。
他用一句冷漠的发问,作为训示的开场白:“吕德曜,你可知罪?”
吕知州顿时两股战战,拜倒在地,竭力告罪。
乐无涯俯首不语。
鉴于乐无涯听过此人是如何参奏自己的,他一耳朵就听出来,这很不像他。
——他向来是快刀子进、快刀子出,将证据调查得确凿无疑,如板上钉钉一般,不会给对方任何喘息和申辩的机会。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问话法,更像是那个人。
乐无涯愈听,愈能确定这一点。
他一面诘责吕德曜治下不严,考核不当,一度上升到了“欺瞒朝廷”的程度,一面又暗示,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声张,是那邵鸿祯与土匪勾结,做下恶事,至于阿芙蓉一事,黑不提白不提,就这么过去了就是。
总而言之,这一篇训示,雷声大、雨点小,既足够唬人,能吓得吕知州心胆俱裂,又轻轻放过,以显示朝廷宽仁,颇有老皇帝的阴暗风格。
简而言之,这个顶天立地的青年才俊,活了四年,活成了又一个自己。
想到这里,乐无涯几乎有些同情起解季同来。
事实证明,人最好不要随便同情心泛滥。
在吕德曜满心绝望、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拉出去杀头时,解季同话锋一转,转向了他:“闻人约,你可知罪?”
乐无涯一愣。
但也仅仅是一愣而已。
他立即口齿清晰地认罪:“下官罪在带六皇子身入险境,险酿大祸。”
解季同不接话,显然是对这番“认罪”并不满意。
乐无涯最擅揣摩人心,一瞬间就明白出了他背后那位老皇帝的意图。
不就是气他乱跑乱撞,撞出了这么一桩泼天大案,从千里之外伸手打了他一巴掌嘛?
按理说,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流程,诚心认错,表示自己“行事莽撞,不该越权调查他县之事”,这一篇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揭过去了。
但乐无涯凝眉视地,没有出声。
他想起了与小六见面的那一日,他那番堪称天方夜谭似的宏愿。
富贵险中求。
身为棋子,若不兵行险着,一味龟缩在后面,怎能搅动风云,掌控棋势?
乐无涯将浩瀚的心事掩藏在一闪而逝的眼波下。
旋即,他主意下定,朗声答道:“除此之外,下官无罪!”
解季同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吕知州一口气没倒上来,险些厥过去。
几个九族啊,敢同皇上派遣来问罪的特使这样回话?!
解季同的声音喜怒难辨:“……哦?”
这简简单单的一字反问,带着迫人的威压,叫人喉头发紧。
可乐无涯不惧不躲,垂着头,一字一字道:“邵鸿祯怙恶不悛,恃远肆毒,若无人揭发,还能兴风作浪许多时日,戕害许多百姓。下官错在莽撞,却绝无罪过。”
“越县办事,不算无罪?”
“见疑不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