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查出脑癌后，顾苒就没真正睡过一个囫囵觉，多是生理上的疲惫与精神上的亢奋相互厮杀，难分伯仲，亦或毫无预兆地昏厥、再被惊醒。

前者为煎熬，后者是折磨——倒也说不上哪个更好，不过，相比于后者，她还是更喜欢睡不着的感觉。

因为失眠是清醒的，清醒着回忆曾经，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热忱希望，曾经的那个少年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而昏厥是深渊，是噩梦，是一脚踏进无边无际的黑暗，周遭只有茫茫然一片，所以她害怕睡觉，更害怕醒来后找不到陆逍……

午后浓烈的阳光顺着玻璃窗洒上医院雪白的床被，上边女孩饱满的指甲被镀了一层光，似有若无变成半透明的粉色。

顾苒盯着看了须臾，恍惚的眼眸才渐渐有了焦距，她喘息着，抬头看向窗外站在光秃树干上唱歌的春燕、麻雀。

微风浮起过路年轻女子淡蓝的长发，稍后些的男子怀里抱着个扎公主头的小女孩，他笑着，跟前边人聊着天，手里拿着两只草莓冰淇淋，胳膊上还挂着他老婆的皮包。

像猛然闯进了另个世界，一个存在人间烟火气的五彩世界，顾苒有些向往，却不觉得自己能变成他们那样。

时间走得太快了，尽管她也试过拼尽全力，但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外头忽地起风了，小鸟扇动翅膀离开，顾苒也缓慢收回了眼。

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下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陆逍打个电话，顺便抓起旁边水杯。

顾苒左手麻得有些端不住，她深吸一口气，还没把杯子换到另只手里，它就啪一声来了个“碎碎平安”，玻璃碴子和柠檬水顿时砸了一地。

“……“

顾苒漠然地看着，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因为类似这样的事件已经发生太多次了，有时候吃饭吃到一半，碗都能给砸了，还有包包、手机、口红，凡是经过她手的东西，折不折腰真的就是在碰运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顾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可以进来吗？”

说话的人是陆逍的秘书，叫刘阿成。

顾苒停住掀被子下床的动作，她轻轻眨了下眼睛，抬头说：“没事儿，就摔了个杯子。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刘秘书“啊”了一声，直接推门进来了：“别别别，你可别动。”

他有些仓促地走过来，捡着玻璃碴子语速飞快地说：“顾小姐，您是不知道，陆总要是看到你被玻璃扎破手、我就完了……您别看我们陆总平时冷冰冰的，谁都不爱搭理，但只要是关于您的事儿，他那个洞察速度和扣工资的理由、就能以光速数以万倍地增长！”

顾苒被他这么严肃的表情逗乐了：“啊，真的么？阿成哥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收拾也不一定扎到的，再说，扎个手而已，他不至于真扣你工资吧。”

女孩模样生的好，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尤其是扯唇一笑的那瞬，刘秘书都不好意思盯着人看了。

他低头清了清嗓子，笑说：“不夸张，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说着顿了顿，又抬起头：“顾小姐，我大学时就跟着陆总了，那时候他才初中，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陆总除了您、还对谁那么好过。不管男的女的，一个都没有！”

最后一句是强调着说的。

顾苒当然知道陆逍对她好，即便分开这么多年，她也从不觉得陆逍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同理，陆逍自然也不会对别人和她做同样的事情。但听到阿成这番毫不委婉地替自己老板敬言的话，她心里还是莫名有些难过，却又觉得自己好幸福。

这世上真正的爱情是没有模板的，每个人对爱与被爱的衡量标准也都不同，但此时此刻，顾苒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被人热烈爱着的滋味。

“我知道。”她说着，笑了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明眸皓齿的男生，嘴角也不由自主勾起来：“阿成哥，你知不知道陆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