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话,陆逍已经在心里说过无数次了,可犹豫再三,他都没有勇气跟顾苒提一个字。尤其是听说顾苒在异国他乡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后,他就好似无声无息被推进了冰冷刺骨的幽暗深海,身体和心里的痛楚像呼啸着的狂风巨浪般涌来,仿若下一秒就要将他连皮带骨直接撕裂。
痛到每次呼吸,每回心跳都像在煎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要不就这样?不打扰了吧……
可方才那话落下的瞬间,他竟然还是跟顾苒一块儿愣住了,上一次和她这么亲密自然的说话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顾苒还傻乎乎地捏着皮包,低眼听着耳畔那人微沉的呼吸和心跳,心脏都快顺着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顾小鱼,高二寒假同学聚会,你答应过要……要以身相许两回的,还记得吗?”
陆逍的喉咙像是被磨砂纸打过了,他贴着她的耳垂说出的每个字都是沙哑朦胧的。
顾苒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这一刻,她多想不管不顾将她的少年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他,记得,当然记得,顾小鱼跟阿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忘,也不敢忘。今生今世我只爱你,只嫁你。
但很快,浑身的不适就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拉了回来。
陆逍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往后的几十年里,他总会再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所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给彼此任何回头的机会,哪怕只做朋友都不行。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永远守护我的少年,只是在这车水马龙的人间,再也不能打扰你,哪怕瞬间。
顾苒捏紧皮包眨了眨眼睛,心里堵得快喘不上气了,抬手扯下他搂着自己的胳膊,后退一步抬睫看他,她声音虚得自己都听不到,却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陆逍,你以为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到站在原地的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女孩湿漉漉地眼睫动了动,大颗大颗的泪珠儿就顺着脸颊砸下。
多久没在他面前哭了?陆逍会不会觉得很丑啊?
顾苒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她却逼着自己一点点挪开了眼睛。
陆逍喉结滚了一下,温热的气息还尽数喷洒在她脸颊,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委屈倔强的姑娘,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廊里不时人来人往,外头烟花似乎也还在响。
陆逍侧过脑袋调整的会儿,后退两步靠在门框,掏出裤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咽了咽喉咙又放回去:“顾苒,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从前的顾苒虽然有些倔,但大多时候她都是很乖的,脾气也很好,即便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但或许是她妈妈家教比较严的原故,顾苒其实还挺传统的,至少高中毕业前陆逍都没见过她穿裙子,唯一的两次去酒吧,也都是因为期待着能见到他。
可现在的顾苒竟然随身带着烟和打火机,穿的衣服也跟个男孩儿似的,几乎全是黑白灰,就连写卡片的马克笔都是他喜欢的淡蓝色。
顾苒没说话,慢吞吞侧头看着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不知多久,她才抬手仔细抹掉脸颊上的泪痕,眨巴着兔子眼轻轻笑了:“唔……我忘了什么时候,大概是考研究生,压力有点儿大,就抽了。”
她……忘了……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却在离他一万多公里外的欧洲渐渐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模样。
陆逍看着她的侧脸慢慢站直起来。
刹那间,时间和空间仿佛都消失不见。
唯有眼前倔强瘦小的女孩真切的让人不敢眨眼。
顾苒深邃的眉眼微微侧向一边,苍白的脸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下巴和有些瘦削的脖颈连成一道美丽的弧线,额间一缕青丝安静垂下。
仿佛一只断了双翅的白天鹅,再委屈,也要维持住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