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发了高烧。
魂钉哪里是这么容易抵抗的东西,没要她的命就算好了。她一边发着高烧,一边背着他跨越江河海流,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没有停歇过。过程之艰辛难以言喻,但是她却觉得比以往都轻松许多,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闹市里,不裹头巾也不戴斗笠,旁边原本大声吆喝的人都低下声去,惊慌地躲到角落里去。
她这一路上比起难民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因为时常钻进大山险谷里采药、或是背着风泽杳时不慎绊倒,要比难民更加落魄。就这么一路走走寻寻,终于在临淮城落了脚。
为何要在这贵为皇都、大夏最起眼的地方落脚,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走到这里该停了,又或是骨子里的疯狂和叛逆鼓动她偏要在这万众瞩目的地方停留,只为向世人叫嚣她的反抗和不屑罢了。
她自己修修补补完善了一间小木屋,还和之前其他的住所一样简陋,但有了顶就已经足够满足。她将风泽杳放在简榻上,打了盆清水擦拭他身上余留的血迹。擦到胸口时,不禁停下了。
如此年轻、坚硬、又健壮的胸膛,此刻单薄得像一张纸,清晰地暴露出三块铜币大小的血洞。
最后三颗魂钉一齐而上,恰恰又全穿刺了他的胸膛,距离心脏仅差分毫。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不是他冲上来挡住了那三颗气势汹汹的魂钉,她早就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他拼了命换她安好,她就是要好好活着,让所有人咬牙切齿地活着。
只不过魂钉在心口留下的印记无法消除,从此以后,他日日夜夜都要承受噬心之痛的折磨。
她擦着擦着,手就抖起来。
醒目的血洞红得扎眼,她感觉这洞好像是扎在自己身上,胸闷得透不过气来。颤抖着手往他伤口上撒上研磨的药渣,鼻子又酸起来,低低哑声道:“师兄,从前你看不惯我,从不给我好脸色,我觉得你不近人情,冷面刻薄,如今看来全是我错了。你是这世上最善良,也最心软的人。”
“可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不会招惹你,你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模样。”
“但是你太胆小了,”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喃喃道,“你若是早些与我说,我若是早些明白你的心意,万万不会说那些惹你不快的话,让你伤心自苦了。你总说我偏爱子岚师兄,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觉得同门应一视同仁不该区别对待,心道你还真是墨守成规读规矩读傻了,”她笑了一声,“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风泽杳呼吸平稳,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但就是不醒。
她将他的衣服重新穿戴好,盘腿坐在窗边,盘腿撑着胳膊瞅他。越瞅越耐不住,心里越发痒痒,将他胸前的长发绕在指尖打了几个圈,又伸手戳了下他雪白的面颊,轻声道:“师兄,快些醒来。”
她思来想去,给观苍山写了封信,拜托他们昭告天下风泽杳已被门派寻回,此时正在接受医治。
尽管现在人人都畏惧她、忌惮她,对她避之如蛇蝎,但难保不会有动邪念的时候,何况她并非能日日夜夜守在他身侧,百密一疏万劫不复,只能掩人耳目。
他本就是名门正派的一股清流,此时不过是意气用事为她身陷泥沼,未必愿意就此堕落。与她站在一处注定不是良策,还要为他留退路的好。
临淮城因为她的到来人心惶惶,就算是白日里也少有人敢在集市聚集,就怕被她冲出来一锅端了。能活成这么凶神恶煞的形象也实在不容易,她看着一见到她就匆慌逃窜的百姓,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也乐得清闲。
她再也不和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慌不择路。她大摇大摆地走,不招惹旁人,旁人也不敢招惹她。就连她来了兴致多喝了几壶酒在街上醉得东倒西歪,也没有人敢多管一下。可谓是活得寂寞又畅快。
距离弑神台一事已过但月有余,风泽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或许明日就醒了,或许一直沉睡到呼吸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