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九思让车夫驾车再去善学斋。
甫一到善学斋门口,便听见从里传出稚嫩的童声,参差不齐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她拉着温酒轻手轻脚地进了大门,弯着腰走到大开着的窗户下,探出头往里面瞧。
课堂里,六张书案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三排,正对着夫子讲桌;坐着三男三女,共六个学生。
几个学生左不过六七岁的垂髫年纪,正是静不下来的时候。
沈父正在教他们读《三字经》,他读一句,几个学生跟读一句,还是读得七零八碎,并不整齐。
沈父站在第二排的书桌旁念着书,所以并未发现身后第一排,左边的那个学生没有认真听讲。
男孩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恰好就和在窗外偷看的九思视线对了个正着。
九思愣过一瞬,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伸出食指指了自己的眼睛,又指了下那男孩,用口型说了句读书。
这学生被人当场发现上课不认真,吓得赶紧捧起了书,他没有听到沈夫子刚才教到了哪一句,只好胡乱地张张嘴不出声,装出跟读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这学生又偷偷地瞟了眼还在窗外的九思,以为她是沈夫子新请来的女夫子,再不敢造次,认真地跟读起来。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
终于,九思满意地点了头,悄悄地从窗边退开了。
沈母正坐在课堂外,侧边的凉亭里写着什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竹纸。
九思走近,轻声唤道:“伯母。”
沈母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笔,抬头看了过来,眉眼都带了笑,“九思,快过来。”
她说着把笔放在笔搁上,略略地理了理桌上的纸张。
九思看每张纸上都只写了几个字,就问:“伯母写这些来做什么用?”
“这是给里面那几个学生摹写用的。”
九思了然点头,笑着把刚才的事说与她听。
沈母哑然失笑,这学生念书不认真被撞了个正着,现在心里指不定慌成什么样。
“伯母,现在私塾里只有伯父一个夫子吗?”九思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别的人。
“现在只带这几个学生开蒙,你伯父一个人绰绰有余,之后再做打算。”沈母说罢,又同她开玩笑说:“九思想不想做女夫子?”
“我学得不精,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她说。
虽然这几个学生现在学的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开蒙书,但九思实在应付不了喜欢嬉戏玩闹的孩子。
“我还是站在窗外,让他们专心念书来得容易。”
沈母被她逗笑了,说:“这个作用可是没有束脩的。”
九思状若思考般托着下巴,慢悠悠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做这事儿。”
“九思心里有没有什么很想做的事?”
这话不像是随口一问。
可她一时答不上来,只好说:“我不知道。”
“你年纪还小,一时不知道也没关系。”沈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在这世间的某些地方,女子自出生以来就拘于深闺,直至出嫁。她们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甚至根本不知对方的样貌品性。可能如何?她们根本就不能如何;若是不嫁,便会沦为集矢之的,指责的原因便是,被世人奉为圭臬的女大当嫁。”
“她们出嫁后,便不再是家中女儿的身份。她们需要侍奉公婆、照顾丈夫、再为夫家延续香火;做个好媳妇、好妻子、再到好母亲,这便是她们的一生。”
“若公婆慈爱、夫妻和睦、子女孝顺、生活过得舒心,也算是顺遂好事。反之,则全是不幸……世人常弄反因果关系,继而到了最后,女子遭遇到的不幸,便都会被说成是她们自己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