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见她二人一前一后迈出了门槛子,康妃一下卸了浑身的劲儿,如丧考妣般崴向身旁的秋和:“怎么回事儿,怎么瞧这太岁脸色不对劲呢?是我话太多惹她厌了么?”
秋和跟着缩了缩脖子,口上倒宽慰她:“宫里的传言不尽然全可信,奴才瞧柔贵妃是个好相与的脾性,哪儿能因为娘娘的几句牢骚就嫌恶呢。好了,主子您还是早些回寝宫吧,这地界属实晦气,万不可久待啊!”
康妃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连忙捂着帕子遮了口鼻退了出去,临了回头再瞧一眼荷风馆的牌匾,不知想起了什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回头差人把这块匾给卸了,不然让人瞧了心里头怪发瘆的,”她下定决心要将这些污糟事抛到脑后,毕竟这世道容不得人钻牛角尖,侧身附在秋和耳畔低声叮嘱道,“往后此事休得再提,全当没这人罢,省的惹祸上身。”
那头婉仪原本有满腹的话想问,不料被康妃这神来之笔搞得有些郁卒。心里正犯嘀咕,侧颜瞧见郭鸿永巴着脸望她,那模样倒让她想起二五眼来,遂软了心肠,分出精神来问:“今日去了司礼监,感觉如何?崔掌印瞧着不像好相与的,不曾为难你吧?”
郭鸿永摇摇头,“督主待奴才很好,知奴才初来乍到,对许多事的章程不熟悉,亲自吩咐人教导奴才。得知奴才五岁开蒙,特允奴才进内书继续学习圣人典籍,说识的字多了,日后的路途也宽敞些。咸福宫的差事本轮不到奴才,还是督主特发了话,吩咐奴才领着人来咸福宫一趟,若是得见天颜,只需将方才荷风馆里说的话复述一遍便是。”
顿了顿,又有些腼然,“督主还同奴才说,奴才能有今日的福分,全是倚仗柔贵妃。是主子您替奴才亲自同爷爷讨的恩典,才能让奴才有如此之幸。主子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哪怕是做牛做马也偿还不得………”
婉仪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吃惊道:“崔白是这么跟你说的?”
郭鸿永点点头,察出她语气里透着十成十的吃惊,惴惴道:“难道实情并非如此么……”
婉仪暗自忖了忖,郭鸿永如今不过十五,前头吃了那么多苦,却并没有沾染半分寻常内监口蜜腹剑、狡诈善变的习性。自打接手了这孩子,她怕他忆起前程往事暗自神伤,并不曾过多追问他的身世,只暗自里差人打听过。
原来郭鸿永出身正经的书香门第,其父曾官至正八品国子监监丞,只不过在他八岁头上卷进朝廷党争,清白一生的监丞,只落得个身首异处、满门获罪的下场。
婉仪知道先帝不爱朝政,比起堆积如山的案牍批折,他更爱弯弓盘马、风花雪月。至于官员间的明争暗斗,个人的阳与阴,他懒得、也不愿过多关心。前朝的冤假错案,如今翻案已无可能,对于郭鸿永的弥补,她只能是尽力送他个平步青云的大好前程。再没有什么能比如日中天的司礼监更适合他了,至于最终止高何处,就全看他的本领与造化罢。
只是这全是她自个儿的主意,甚至都未向二果儿透露过,皇帝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猜出她打了崔白的算盘,想通过他这条门路把郭鸿永塞进司礼监呢?
他倒藏得深沉,居然也未曾同她通个气,就这么闷不作声地安排了下去。难怪她还奇怪,崔白居然如此好说话。原先听闻这位掌印极恋钱权,本是做足了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要求甫一提出来,他就一口应承下来。
看来压根儿不是掌印为人大方,而是皇帝太老谋深算啊!
只是她不喜欢他这样。他把揭发彤昭仪的功绩按在她身上也就算了,毕竟这后宫如今在密贵妃手底下乱成了一团浆糊,争宠钻营之事屡见不鲜,十个人坐在一块儿能有十八个心眼儿。这回密贵妃办事不力栽了跟头,自个儿又在皇帝的授意下结结实实出了回风头,在宫里头立住了体面与威严。她可不是能理所当然的接过权柄,下气力整治一番?料想密贵妃就算脸皮有城墙一般厚,这程子也没脸同她争锋。可他还将她的身边人当成了布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