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阿母(1 / 2)

王孙行 胖橘一只是我 1220 字 2023-05-30

2.

奴子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崔子严趴在刑床上,厚重的庭杖拍在他的臀部。道道红痕错乱缠在上头,奴子们的笑声愈发大,他们目光如炬,无此想见当日风光无限的崔侍郎狼狈样。投来的目光太多了,许是感到侮辱,崔子严闭了眼,任由额汗滴落唇间。我饶有兴致,遣奴子到一旁,教人抬刑床到日光下方,扭正他的脸庞。崔子严正对着我,那样子真教人怜惜,我挑块频婆果塞进口中,厨房送来的酥山上方缀满樱桃,我悠悠吃着,享受木杖落于臀部的声音。

啪——————那是沉闷又重声的,奴子各得了绿豆汤吃,这些热的时节,怕他们中暑,又唤人取几盘嘉庆子来分。见崔子严无力闷哼了,我便笑道:“叫府医过来,为大人看看伤。才些个板子便无气力,以往推事院审人时,却不见得崔大人打得少。”我打量他的臀部,单青紫而已,“今儿累着大人了。给些水与大人吃罢,再取夹子来,大人以往审人,最喜欢用夹子夹指头了。”

崔子严的冠歪了,发丝也被汗浸湿,他甚至不能再直起他的背脊。即使痛楚至此,也只稍稍皱起眉头,血痕和烂肉的出现没有使他变得脏污,反而更称出他的高风良节。不错的,我是天底下最恶的人,我要将崔侍郎的品节统统折入各种□□的手段。奴子们看着打又算得甚么?当年找到薛昌的尸身时,他的手骨、脚骨已全被打断,烂肉里生生露出森白骨头,我不敢靠近,我不敢带着腹中孩儿靠近他父亲烂朽的尸身。待人通报业已下葬,我才掏出薛昌为我缝的帕子,轻轻地贴上腹中乱踢的孩儿上。

“谁给你的胆子,肖想高宗嫡亲外甥,太平公主驸马,镇国候之子的命?”我缓缓道,“好一个先斩后奏,你料定宅家为威慑朝廷,必将拿人开刀。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宅家登基时,李氏宗亲造反这么多,薛昌并未参与薛顗之事,为何偏偏是他?”

凌乱的发鬓滴下汗,崔子严近乎拼尽最后的力,才嘶哑地挤出声音:“薛郎君千错万错,便不该在上元节那日走上长安街。”他慈悲似地露出令人惊悚的笑:“千错万错,便不该做了您的附马。”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心却沉入无限慌乱中,我发狠扇了他一掌,厉声道:“甚么意思?若敢要滑头,且看本宫杀不杀你!”崔子严的笑嗜血般荒狂,正愈再打,俶尔一宫娥哭着跑来,重重一跪:“长公主!太后,去了!”

脑中紧缩绷的终于在此刻断得彻底,直至搭上马车至内宫,我仍然出神地望着熟悉的耸霄钟塔。大明宫,这里是我少年最美好时光的承载处。我少时在大明宫拥有天下间无上的荣华,有疼爱我的父母和爱护我的哥哥们。在大明宫中,母皇才能不是母皇,不是神皇,她只是我的阿母,我的阿妈,在那华丽而雍荣的妆容下,她才能露出几分似天下所有母亲一样的慈爱。长安,回到这片故土的一年中,我再也没见过阿母,她将自己困在上阳宫中,或许是垂暮的容貌和神龙政变令她的骄傲碎为一地。我默默走入上阳宫,烛火摇曳似掩去所有繁华,阿母,我的阿母,那个掌握过至高权力的女人,天下皆骂她虺蜴之心,狐袖偏能媚主,入门见嫉,陷吾君于聚麀。女人做皇帝,骂声都数不来了,但我却始终记得,凤仪年间阿耶为她描眉的情景。阿耶死前知道她的狼子野心么?我端详她苍老的面庞,静静阖眼的模样,依稀见到她年轻盈笑的影子。

“文德。”是三哥,我那贵为天子的三哥。他拍上我的肩,宁静得似乎毫无哽咽,“阿母去得安详。”

我喃喃道:“那便好。”

三哥道:“阿母说,她想与阿耶合葬。”

我道:“好。”

“文德。”三哥又叫了我,“你莫恨她。”

我坐到阿母身旁,替她掖了被角。一笑:“好。”

三哥会不会哭呢?毕竟是少年时疼我们爱我们的阿母,即使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倒底是给予我们生命和爱护的阿母。

三哥读书读得好,他读《汉书》《太史公书》是阿母几个孩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