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了井边,果然不一会儿,宇文利那离开书房,经过时瞧见她,便走上前来:“天冷,吴少夫人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吴少夫人露出了苍白的笑意:“无妨,清醒清醒头脑。你瞧我,到底也算个公主。只可惜大汗只喜欢我的十五妹,如今又要以江山为聘迎娶她。”
这是后宅女人的心思,宇文利那不知道如何开解她,只得道:“大汗是宠你的。我从未见过大汗沉迷于哪个女人,就连当初那个琵琶伎,也不是日日跟在身边的。”
吴少夫人眼底流淌出一丝哀怨:“宠?哪个女人争的是男人的宠呢?哪个女人不想要男人的爱呢?我为了大汗做了那么多,大汗的心却依然系在我的十五妹身上。”
她抬头看向宇文利那,很是哀切:“让我亲自写家书给十五娘,劝她应下这桩婚事。我不过是她的庶姐,她素来眼高于顶,如何肯听我的?若是阿耶或者阿兄能帮我,就好了。”
宇文利那并不如慕容至老奸巨猾,在听到她提及两位太上的时候,脸色很明显的变了。
吴少夫人望着他,眉心微微蹙起,桃花眸中幽怨丛生:“你可有法子让我见上父兄一面?”
宇文利那后退了一步:“这……上阳宫戒备森严,我也不能随意进出。两位业国皇帝的情况,大汗自然会告诉你的。”
吴少夫人又哭:“去年上阳宫道观大火,我母妃活生生烧死在火中,我却连尸首都没能见上一面。我本也是业国的公主,与上阳宫中的姊妹并无不同,为何不让我与她们联络?骨肉至亲仅仅一墙之隔,却如同天人永别一般!”
宇文利那很想上前安慰,可是这里到底是慕容至的院落,他与吴少夫人攀谈已经属于违例。
曾经,纵使慕容至百般□□,也不曾见到吴少夫人哭泣。现在她坐在井边,瘦弱的肩头微微颤动,宇文利那在腰上掏半天摸出一条手帕来递给吴少夫人。
吴少夫人接过,止住了哭声,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宇文利那:“让你见笑了。”
宇文利那摆摆手,逃也似的溜掉了。
吴少夫人长吐出一口气,看向手中的帕子。
粗糙的棉布质地,没有绣花,应该是洛阳街边随便处可买的帕子。不过鲜卑男人并没有随身携带帕子的习惯。那个鲜卑人知道帕子的含义么?
她沉眸,起身。
过了两日,她将给华阳的书信送至慕容至书房,回来时又遇见了宇文利那。她故技重施,坐在井边等宇文利那靠近,便将洗干净的帕子还给他,闷着声音说道:“我已经将书信给了大汗,等十五妹嫁过来,我也算有姐妹在旁了。不过……”
她看向宇文利那,顿了顿,“你知道,等十五妹来了,是住在上阳宫里,还是和我一样别府另居?”
若是住在宫外,那便可时时相见,住进了上阳宫,那就跟下诏狱没什么区别——诏狱偶尔还能探监,上阳宫是万万不能的。
宇文利那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踌躇了半晌。他的脸都因为纠结而皱成了包子。
吴少夫人叹息一声,起身做出要离去的姿态,却见宇文利那将那绵帕又推了回来,急匆匆道:“军中还有军务,我先走了。”
吴少夫人捏着绵帕,待回到府上,她展开它,落出一朵干枯的白花。
是了,果然如此!慕容至这样人,怎会做亏本的买卖呢?兵不厌诈啊!她竟然还有什么奢望?
绵帕贴在胸口,她只觉得气息无法收回胸腔,喉头一片腥甜,白花在她的指尖碎成了齑粉。高壮的鲜卑婢女上前扶住她:“少夫人?”
吴少夫人稳住了身形,摆摆手:“我忽然想起,写给南业大长主的书信里,好像该添个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