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疼痛地缠绵又漫长地包裹着四肢百骸。
记忆开始流转,像是回到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他在医院的测评,什么都没有测出来。紧接着被押回派出所,昏暗的环境里,他坐在审讯凳上,灯光刺得他看不清对面两个人,只听见他们用冰冷且例行公事的声音说:“去,联系你监护人。”
麻木地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同一个一直都打不通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无数的声响汇成绝望的河流。
“打不通,”徐宴清看见十七岁的他颤着声重复,“我打不通。”
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痛苦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十七岁的少年并没有去游刃有余处理问题的能力,脑海里下意识去依赖最亲近的人。
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以前祝婉慧的手机就经常占线,徐宴清很少有这么执着的时候,他怕祝婉慧在忙,从来都是有事说事,都不敢多耽误她一分钟。
可是那个时候不一样。
他不死心地一个又一个打过去。大概是被打得烦了,在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个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然后迎接他的,是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光被彻底熄灭。
——“阿宴,你别烦妈妈了行吗?”
——“我现在真的很忙,没空接你电话。”
——“懂事一点可以吗?听话,我待会再给你打回去。”
指责,不耐烦,语速很快,不足五秒的通话时间。
是那个时候他全部的记忆。
那天夜里弄到很晚,徐宴清手脚一片冰凉,麻木地走完所有流程。
他没有很多的社会经验,警察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
何其讽刺的是,最后他是被祝永安给保释出去的——以着监护人和受害者的名义。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端着一副温和顺从的模样,手上、头上缠着绷带,脸上都还带着和蔼的笑,当着人前永远没关系,我原谅他的大度表情,完美地让所有人都找不出一丝差错。
可徐宴清亲眼看见,隔着厚厚的玻璃,祝永安在没有人看见的角度,对他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
祝婉慧的“待会”好像再也没有然后,跟她的沉默平静不同,事件却在当地区域里越演越烈——
祝永安风评太好,这件事传出来后,很多人都在骂他忘恩负义,骂他知恩不图报;也有很多人歌颂祝永安宽宏大量,不跟侄子计较。
更多是谣言是,是说他控制不了情绪,说他动不动就打人,他们害怕他,避开他,却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偷偷唾弃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屋子门口开始被人泼上红漆,无时无刻不知道哪里塞进来的冥币,走在大街上被人兜头扔下的臭鸡蛋。
好狼狈。
很狼狈。
是不是祝永安的后招,徐宴清不想猜,也不想知道。
但是徐莺不能看见这些,她不能发现一点不对劲,她绝对不能,她必须活在一个鲜明又美好的世界。
营造一个美好的幻象很难,强颜欢笑也很难。
心里却像是被无数的藤蔓缠紧,喘不过气。
他开始每日每夜得做噩梦,极端的痛苦和绝望,神经似乎都变得衰弱。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在半夜里惊醒,心脏像停了那样,他急喘着起床下楼,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裹挟,他喝了第一口酒,抽了第一口烟。
神经里的麻痹里,得到暂时的解脱。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忍不住,很难熬。
那段时间里,高考成绩也出来了,因为第二天的缺考,他只有仅仅二百多分,排名甚至已经掉出了专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