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闻舒入国公府与李氏打交道以来,她一直都是以温柔可亲的那一面示人,从不曾辞严令色,更没有拿出过从前在闻家管着家业的铁手腕来对付过谁,百事不究,万事放过,这是为了大家都好过。
现在的她梳着三绺头,簪着珍珠绒花钗,看起来依旧是清新秀丽不会为难人的美人,但是她的盈盈笑意却让李氏没由来地感到压抑,像是一颗豆子投进深潭,然后被压入无底的深渊。
然而她这又不是对着絮微时的害怕,不是残害了一个年华正茂的少女的后怕,而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
她罕见地嗫嚅了一下,“你有什么事?”
闻舒笑了一下,那双杏眼都微微勾起,显出如水般温柔的弧度,她安慰道:“母亲不要害怕,我不过是趁着今日人多,又有族老们的见证,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一些事情?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方几乎只是语焉不详地轻轻点拨了几句,李氏瞬间就想到了半月前逼闻舒喝药的事情。
那个药是皇后派人送给她的,先前她们商量好了要让卫怀舟另娶,皇后是个行事果断心狠手辣的人,一边让卓家劝着卓大小姐忘却太子嫁入卫家,一边又吩咐李氏准备着从闻舒身上下手。
据闻大夫的话说,那药里加的东西非中原所有,却足以使女子不孕。若是那日真的成功了,以闻舒这虚弱的体格,怕是早已去了半条命。
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在暗地里进行,从未拿到明面上说过,而且为防意外,李氏还专门派人去长秋堂找了大夫,装作是正儿八经从医者手里拿的方子和药。
他们自以为这些计划是天衣无缝,却不想实际是错漏百出。
忙活了半天,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能办成。
李氏脸上得意的笑容几番变换,终于褪作了一丝丝恐慌,“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今日诸位都累了……”
“母亲,”卫怀舟站了起来,随意地拂了拂衣袖,立在闻舒身边,脸上是与身边人如出一辙的温和的笑意,但出口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觉得还是今日一并解决了的好。”
他身如青松,巍巍有力,就如同那日来解救闻舒时一般,周身带着与平常不一般的锐利。
李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夫妻二人何时这么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了?甚至让卫怀舟不惜逼迫自己的母亲?
“老爷……”她无措地叫了一声,叫完才发现,以现在的情形,卫川应该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国公爷摸了摸胡子,道:“有什么话就说,趁着今日众人都在,什么都好解决。”
从云端跌落地狱,好似不过片刻。
李氏忽然发觉,自己竟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向后退了半步,心里还不怎么平静,闻舒略带委屈的话就传入了她的耳中。
“母亲,十月初七那日,您逼着我喝的,究竟是什么药?”
毫无迂回,单刀直入,这并不是闻舒一贯的风格,她既如此强硬,手里怕是掌握了足足的证据,李氏心里一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棺材在前方招手,但仍是强撑着装傻道:“自然是滋补的药……”
闻舒不疾不徐地道:“可是有人告诉我,您是想要害我……”
“怎么会!”李氏高声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在这里挑拨是非,你且说出来,我必定饶不了他!”
闻舒收敛了笑意,“那日怀舟喝了药回去后就不舒服,我们怕辜负了父亲母亲的一番好意,也不曾多言,后来我们又找了长秋堂的李大夫来诊治。”她特意在“长秋堂”三字上加了重音,稍作停顿,又道:“也是凑巧,李大夫告诉我们,您正是找了他开方子。”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卫怀舟给她的药方,递给李氏看,“母亲看看,这是不是那个方子?”
雪白的宣纸颜色依旧,纸上是大夫用楷体书写成的药方,字迹稍密,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