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刘妈妈是个神通广大消息灵通的人物,她一边劝李氏,一边告诉了她另一件事。
她是这样说的——
“夫人您何必为了那些没根基的人生气,管好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啊!奴婢听说周姐姐的女儿生得极灵动,是个正当年华的美人,虽然不常在后院里走动,却和老爷见过几面……夫人,您该提防着才是……”
这些年国公爷膝下只有卫怀舟一个儿子,虽然这个儿子已是人中龙凤光耀门楣,可是多子多福的念头却一直挂在他的心里。
可惜的是,李氏这些年再无所出了。
夜深人静,这些年压在心底的事一件件浮了上来,从她年少时跟着一穷二白的卫川受过的磋磨,到后来在繁华京城里受过的冷眼,有太多火气与无法言说的秘密交织着啃噬她的心,眼角弥漫着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洇湿了被褥,这大概是心里流了太多的血,都纷纷化作了泪。
她在视线模糊中看向了那个送子观音,似乎想要强撑起来做点什么,但是她看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动。
我大约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李氏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
“张安,你说,生孩子究竟有什么用?”
坤宁宫的寝殿里,皇后坐在梳妆台旁,瞧着供在案上那两个如出一辙的玉如意,笑着问出了这句话。
那两柄玉如意,一个是卫怀舟送的,一个是太子送的。
玉色温润,形貌流畅,寓意极佳,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作为寿礼实在是敷衍了些,至少不该是这两个人该送的东西。
张公公弯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只咧着嘴赔笑。
冰冷的北风拍打着紧闭的窗户,仿佛从缝隙里溜了进来,吹得烛火上下跳跃。
皇后冷哼一声,低下头去抚摸染了丹蔻的指甲,“我生养他一场,却得不到他半点好脸色。”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太子殿下对您可是孝顺之至……”
“孝顺?”皇后似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她嘲讽一笑,“若真是孝顺,他就不会搅黄了怀舟与问瑜的婚事!”
这便是欲加之罪了,且不说卫怀舟已打定主意不会再娶他人,便是卓问瑜自己也不会愿意真的嫁给卫怀舟,更不会做平妻,可怜太子殿下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自己的亲娘扣了一口大锅。
张公公委婉道:“娘娘莫要生气,这自古姻缘由天定,只是缘分未到而已……”
皇后不说话了。
她盯着卫怀舟送来的那柄玉如意,像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看了许久,原本张扬的眉毛此刻垂了下来。
那本是精致又吉祥的物件,淡淡的自然青色落在玉里,柄上雕刻着好看的花纹,大约是葫芦杂宝一类的东西。皇后看着它,眼睛忽然有一种被灼烧的痛,大火弥漫,屋脊坍塌,万物消弭。
“张安,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这话有种冲破时空的错位感,仿佛不应该说在当下,而应该醒悟于许多年前。
张公公好似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依旧劝道:“娘娘这么会错呢?”
皇后摇摇头,“不,本宫也是会错的。”
她听说卫怀舟给李氏送了一本佛经,还花了许多心思求了一个平安符,今早入宫前还拉着闻舒亲自送到了自己的母亲房里……
十月二十日。
看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烛火摇曳,荧荧光亮照在她的脸上,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刀光剑影的危急时刻。
她掐了把自己的手,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了她的心头:不能再让卫怀舟与李氏越走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