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迈出过虞府大门的次数一双手数的过来,哪里见过这样穿上了兴比不穿还要浪荡的衣衫。
这广袖,这腰束,这长尾。
纱薄至此,缝制的这般考究还有何用。
虞薇山此刻正对镜理妆,说理也不对,该说卸。方刚沐浴过的半干长发仅用一把长簪挽于脑后,粉黛也不施,只攥着黛炭描眉,描的尾似新月弯弯垂,头显怜色蹙蹙微。
她将自己画的极是可怜可爱。
若是忽略身上仅着的一件银绸绘鸳鸯肚兜和不比云遮手中那件寝袍能遮掩几分的雪绸素衬里裙的话。
“白日里兴师动众吓唬我三番,待手底下的官老爷给我一顿大苦尽吃下去便教他身边的老公公来喂颗甜果子。入夜宫内召见,临走又叫我梳洗,叫你猜想,除了这档子事,还有别的么。”
云遮语塞,她一个内宅婢女,懂得什么讳莫如深。
“索性我便服软服个彻底,外头把我名声传的那般不堪,我也得应和应和,没得教旁人说亏了。好他个混账羔子,掂量抹缝,竟打点这番心思折辱姑娘我,”虞薇山越说越是愤恨,手上力道难免重了,又慌里慌张擦了重抹:“年年打雁,竟叫这大雁啄了眼,真是万花丛中过,早晚得沾身。”
“云遮,一入宫门深似海,咱们今夜离别,以后恐怕难再见了。”她边说,润红的唇瘪了下来,拎着裙边起身去找了个大盒子,拉开一架子屉柜,净拣个儿大值钱的金首饰往里填。
“世道不好的时候什么翡翠珍珠都是废物,金子银子才是上品。你跟我一场,若是我回不来虞家散了,或是我干脆死在宫墙里,就带着这些金银细软自己过活,嫁人的时候也莫露富,免得招人惦记。”
“我再,给你立个亲笔的赠送字据,省的人说你这些东西是偷来摸来的,使起来就顺手了。”
虞薇山忙忙碌碌来回折腾,云遮一直不说话,只双手撑着件厚氅儿,跟着她走到哪儿披到哪儿。
等虞薇山写好了字据用胭脂按完了手印转头交给她时,才发现小婢女默默的流了满脸的泪。
“二姑娘,咱们做婢子的,实没那么大安身立命的本事。您给我这些尽够了,是情义。真像您说的那样了,婢子就拿着这些跟着老爷夫人,他们哪儿去,婢子就哪儿去。生死都一样。”
虞薇山嘴唇翕动,慌乱回身找条干净帕子给云遮擦泪,一边擦一边叹:“别哭,了不得,咱们虞家这么些年加起来,没有今日一天哭得多。”
云遮到底还是给她的二姑娘穿戴好了这一身自甘堕落的衣袍。
虞薇山再是能屈能伸,光穿这些也还是抹不开,挑拣来去,把方才云遮给她遮掩的厚氅儿穿在最外头,上了安公公亲自来接的马车。
虞府如今教东都衙门的衙役们看管的严,虞薇山出门的时候亦不让送,一大家子聚在厅堂里,还是哀哀戚戚。
“祖母,爹娘,薇儿这一去,凶多吉少。要是成了,咱们省亲仪程上见,你们唤我一声娘娘。”
“若是不成,咱们奈何桥上见,薇儿虽身首异处,可也莫唤我死鬼啊。”
虞老夫人反复琢磨孙女最后留下这一番话,嘴唇撇了又撇,终哀叫出声“我这不着四六的薇儿啊!”哭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