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深夜三更
阳和启蛰,春雷始震,永安城上空漫起丝丝细雨。
盛将军府邸位于城南,朱墙碧瓦,看着颇为气派。后院里立着一棵高入云天的槐树,枝繁叶茂,既遮住了朱墙外的灿烂春光,也挡住了树荫下的潇潇冷雨。
雨停了,槐香满庭。
赵傲天在槐树下艰难起身,浑身湿漉,腹如擂鼓。它离开东宫已有两日,抱走它的玄衣男子不知去向。这期间它不曾进食,现在又饥又寒,不得不爬起来觅食,于是便向四周打量。
距离槐树七步处,置着一张玲珑梨花木桌,上面有一盘豆沙花酥。
赵傲天奋身窜上小桌,偷吃了几口点心,腹中忽绞痛难忍。
它预感自己要死了,忽而想到东宫里的张嬷嬷,此生唯一见过的女子。
张嬷嬷每日活得仿佛末日降临,私底下总念叨“造孽”二字。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也都捐给僧道,说是要破财消灾,积德行善,来生过得好一点。
赵傲天听后喵地一声嘲笑:若是来生与今生相同,她捐的钱可就打了水漂。
还不如用这些钱换一点小鱼干,今生得意须尽欢。
它正笑着,忽觉浑身一冷,魂魄钻进自己脖子上悬挂的黄金铭牌。
它瞪着眼珠子,瞧着泛黄画面里走来的女子,一双杏瞳,二八年纪,袅袅婷婷,似流风回雪。
雪然站在槐树旁,指尖一下一下戳着猫脸,软塌塌的。
这场景实在匪夷所思。
树下躺着一只来路不明的猫,毛皮呈玄色,中无杂色,约摸一小臂长度,仰面朝天的,猫爪子搭在点心碟里。
雪然缓缓转头,朝身后一喊:“康候,快点过来,树底冒出一只猫,像是死了。”
连长晋容仪隽秀,身穿素衣,手捧紫檀红木棋盒,原本蹲在石桌旁,低头拾掇散乱一地的棋子。
听见雪然的呼唤,他抬起头,放下手中棋子,慢慢走到雪然身边。
雪然忙抓着他的胳膊,颤颤巍巍地躲在他身后,又指了指那只玄猫:“它还活着?”
连长晋瞥一眼抓着自己的手,长眉微动,但很快敛回视线。
他观察玄猫的气色,见这猫浑身笼罩死气,又伸两指探其鼻息与脉搏,感受不到半点生气,于是缓道:“一炷香前已经毒发身亡。”
猫的嘴边沾着的点心渣,身侧是被咬去半块的豆沙花酥。
雪然拈起那半块点心,脸上闪过惊诧,早上的记忆涌入脑海。
今早连长晋到将军府做客,拎着一包点心,刚见面就递给她。
她兴高采烈地拆开黄纸,却傻了眼,这里面竟放着五块豆沙花酥。
霎时间,她心里头落了雨,浇灭一腔火热。
她自幼厌恶红豆,但顾及连长晋的面子,她压抑这份厌恶,寻个借口把点心晾在墙角小桌,等待贪婪的松鼠衔走点心。
连长晋默默看着她折腾,面上云淡风轻,猜不透心思。
不过,他后来与她对弈,却不解风情地赢了她十盘棋,寸步不曾放水。
连长晋现如今是棋待诏,棋艺精湛,与外行人对弈本不必较真儿,却赢她赢得如此竭心尽力,不留余地。
他肯定是生气了,睚眦必报,值此机会报复她,挫挫她的锐气。
雪然哪里肯服软,也觉得委屈,一气之下掀了棋桌,并起身朝槐树走去,决定把万恶之源的点心退给他。
没想到,竟让她瞧见这只被毒死的小猫。
这碟点心是连长晋拎过来的,若点心有毒,那么.....
是他下了毒,想要害她性命?
雪然攥紧连长晋衣袖的手骤然松开。
“事情就此作罢,我不会报官。但是………”她捂着胸口压下钝痛,咬了咬银牙,道:退婚吧。”
“你怀疑点心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