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的操场,一排皂荚树沿跑道直直延伸,绿荫下光线阴暗,风却清凉。
荆果坐在绿荫里的围栏瓷砖上,扫把和撮箕搁在一旁立起,她正望着跑道上从校园超市里走出的学生们,手里握着薯片,嘴里跟同学说着话,都是一张张阳光开朗的脸。
叶颐提着深蓝色垃圾桶从教学楼门洞走出来,高高瘦瘦一条竖影,蓝白相间的校服被他穿得十分妥帖,像服装店橱窗里展示的男模。
在荆果的印象里,所有光鲜亮丽的人都在朝她远离;迎面向她走来的,多数是不堪。她看着叶颐的身影越走越近,细碎黑软的短发仿佛被风吹到了自己脸上,像猝不及防的一根针扎进。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叶颐弯下了腰,替她将撮箕里的杂物倒进半满的大垃圾桶里,动作缓慢。借着这一分钟的交集,叶颐看着她晒得微红的脸,说道:
“荆果,这半个月可不可以不要卖烟。我给你买饭吃,一日三餐,都买好的。”
听起来十分悦耳。
荆果歪着头问:“为什么?”
叶颐回答:“这段时间严抓校风,你要是被校领导逮到,班里明年就评不上‘县优秀班集体’了。”
荆果说:“评不上又怎样呢?”
叶颐说:“那班主任也评不上高级职称啦。”
荆果又说:“明年评不上,后年也可以评。后年我就毕业了。”
叶颐想了想。抬起无奈的目光,祈求般看着她:“能帮就帮嘛,老师也不容易。”
荆果盯着他,问:“你打算每天花几块钱在我身上?”
叶颐踟蹰一会儿,说:“25块,够吗?”
有一瞬,荆果的眼睛张得很大,又迅速暗下去了。
她心想——在这个人的认知里,25块一天说得是那样轻松。事实上,自己每天的生活费,只需要3块5就够了。
早饭——5角的面包,或者两个小包子。豆浆是舍不得买的,喝白水就行。
午饭——1块的炸土豆或者凉面。
晚饭——2块的蛋炒饭。
遇上体育课,这一天要多花5角钱买雪糕吃。
她靠卖烟,每天能赚十几块钱。开始卖避孕套以后,每天能赚快二十了。除去生活费,每天努力攒15元。
如果叶颐每天给她25元,她的确不需要再去卖烟。
可是荆果却对叶颐说:“我还是要卖烟。”
叶颐皱起眉头,迷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荆果不说话,拿起撮箕扫把往教学楼方向走去。叶颐急忙到回收场清了垃圾桶,大步跑回教室,气喘吁吁。
荆果背起书包从后门走出,叶颐的手臂却抵住了门框,拦在她的眼前。
少年不依不饶:“为什么,荆果?”
他一遍一遍追问,直到看见荆果眼眶发红,却又生生忍下哽咽。换上了坚硬铠甲的荆果突然冷冷一笑。
“我有一批固定的买家,就在你脚下站着的这栋楼里。学校里不止我一个人在卖烟,但凡我停工一天,这批学生就会转向其他的烟贩子买烟。你知道我积累这些买家花了多长时间吗?如你所说,你可以负责我半个月的生活,可是当这半个月过去以后呢?没人再来找我买烟了。你告诉我,我又该去哪里挣每天的生活费呢?”
面前光鲜俊朗的叶颐,像宝石的棱角刺痛着她的眼睛。
“你说因为班级要评‘县优秀班集体’,你说班主任要评高级职称,可是这些荣誉,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我每天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可你们却要我放弃我的切身生活,为的只是帮你们这群衣食无忧的人,去追求所谓的荣誉。我真的没有力气去管这些荣不荣誉。”
荆果目光呆滞,喃喃道:
“我只想每天吃饱,按时学习,考个大学。如果我挡了你们的道,我也只能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