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劝不得,他自己也年轻过,晓得人心易变,过了三五年,等新鲜劲过去,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该看厌了。
知子莫若父。
公衍殊之把慎玉带回金都的第四年,有天晚上在骊水阁喝的酩酊大醉。
他不知道来接他的人是慎玉。
他拉住慎玉的手腕,炙热的掌心一如当年,苦笑着道:“……褚师慎玉年长我四岁,还沉闷的像块木头,她家世门第无一配得上我,只是我平白耽搁她四年,如今她被耽误了,我也被耽误了,我和她的感情,其实也不剩什么……她救过我的命,凭这份恩情我该娶她,但……”
但他后悔了。
曾经非她不娶的那个人,弃她如敝履。
这四年间,慎玉的父母相继亡故,她住在叔叔家,那天夜里她很晚才回来,一个人在房间静坐了一夜。
灯花夜间爆了五次,天际慢慢浮出瓷青的底色,朝霞在窗外聚了又散,晨间的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她的内心如同那潭池水,不肯宁静。
公衍殊之的话就像把刀子在她心头绞着,她后知后觉擦了擦脸,才发现脸上已经被泪水打湿,她已经无声的哭了很久。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退婚书。
心不静,字不平。
短短几行字,反复写了很多遍,写到后来她的指尖渐渐发木,就像在写一张最普通不过的药方。
来医她的心疾。
慎玉将退婚书托人递交公衍殊之。
那人说:“少将军展开一看,立时将信撕的粉碎,还说……”
“还说姑娘究竟是疯了,还是看上了别人。”
公衍殊之的话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最简省最能入耳的。
慎玉就像他放在案上的玉璧,成日这么看着,再稀罕的物件也不稀罕了,但有天要把玉璧转送给别人,他一万个不愿意。
他甚至觉得,他那么喜欢慎玉,慎玉怎么会不喜欢他。
不过是女儿家闹个别扭,哄哄就好了。
于是公衍殊之有空就往慎玉坐堂的医馆去。
他来时必带些礼物,有时是贵重的衣裙钗饰,有时候是从宫里新得的小玩意儿。
但是慎玉虽然留下那些东西,他却从来没见慎玉穿戴过。
他坐在慎玉旁边的凳子上,她给别人诊脉,他就在旁边观摩,她抬手去写药方,他亲自捋袖研墨,她起身去抓药,他眼疾手快的递称杆上称。
一天下来,他们其实说不到几句话,但做事时又像很有默契,即使不说话,也知道对方接下来做什么。
他这次在医馆统共待了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他没再来过。
慎玉像往常一样坐堂,和她相熟的病人觉得好奇,“时常陪在姑娘身边的那位公子,最近怎么不见他过来?”
慎玉垂眸,将搭脉的手收了回来,没有回答。
这四年公衍殊之时常如此,在彼此感情疏远时,会对她关怀备至,等到他觉得感情已经被修补的差不多的时候,继续回去过他的舒心日子。
每每如此,周而复始。
他还会再来,只是她累了,不想再和他耗了。
十二月末,慎玉再入骊水阁。
三楼是显贵们欣赏歌舞的地方,上次就是在这里,公衍殊之酩酊大醉,阁里的管事唯恐多事会得罪少将军,可又担心公衍殊之出意外,于是管事跑到医馆找她过来解围。
与上次稍有不同的是,这次少将军怀里搂着歌姬舞姬,一边饮酒,一边敲杯子敲碟高声颂歌。
歌姬们见她进来,忙退到一旁,殊之拽住其中一名歌姬,话音暧昧,“跑什么,继续唱。”
歌姬看看殊之又看看慎玉,瑟瑟发抖。
公衍殊之索性将她拉进怀里,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若唱的可心,我便带你进府做个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