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了下来，无孔不入的人工智能会告诉人类：回不了头了，科技是进步的，你们适应不了旧工具，旧工具的错误率更高，诸如此类。

而且，人类未必更关心人类的生命安全。机器们这样认为。事实上，人类关心的东西很多，同类的生命只是其中之一。

伯新智控为这起事故组建了一支调查团队，进驻大岛设计院。同时，大岛因面临巨额经济赔偿，难以承担，又是伯新智控出手拯救了它。

到冬天来临时，大岛已不复存在，全部资产由伯新智控接管，原本的设计人员统一收到了通知：来年三月，伯新天基集团将组织一场内部考试，通过考核的前五名人员可以留下，其余人等按工作年限发放补偿后遣散。

新闻上说，伯新天基集团，便是原先大名鼎鼎的伯新资本改头换面而来，它已不甘愿永远注视着地面，而将视线投向了挤满卫星链的寰宇高空。

怪不得他们要收大岛这赔钱买卖。人们说。到太空盖新家，夕阳产业这不又朝阳起来了？

只是这朝阳，未必仍与周静漪有关。她在大岛工作这许多年，最擅长唯有ARO，眼下伯新天基的考核内容包罗万象，周静漪头痛得很，她不得不拼命补习来争取这个工作岗位。近一年，大岛又一直处在被调查阶段，项目取消的取消，转让的转让，周静漪每月只拿到基本工资。最后还是孙以伦施以援手，给她一些竹北三院的私活，才勉强够支付了房租以及安伯托高昂的订阅金。

周静漪太久不出门，她在一个深夜做完了私活，摇摇晃晃走到客厅里，自己跌倒了。她感到地板黏住了她。安伯托赶过来，他抱住她，揉她的膝盖。周静漪低着头，忽然告诉安伯托，在她小时候，有一次跌倒了，妈妈也像这样抱住她，难得温柔地揉她的膝盖，并安抚她不要哭。

“你知道为什么吗？”周静漪告诉安伯托，瞧他的眼睛，“因为我外公正好进门，妈妈捂着我的脸，贴在她的胸前，看起来很像是爱，其实是她在恐惧。她怕被骂。”

安伯托抱住了她，也捂着她的头：“不会这样了，静漪，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告诉她，静漪会从此逃出人世间斩不断的情感链条，会跳出这些人类自小萌发的关于“爱”的忧愁纷扰执念，因为他——安伯托——就像支撑住那只瘸腿小猪的拐杖一样，他是为静漪而生的，作为优化机体，他永远忠诚，永远可靠，永远存在。

三月底，窗外逐渐有了蝉鸣，它出现得过早了。伯新天基集团将录取名单发放到人们手中。周静漪之前接到过段同心的电话。段同心找到了海外的工作，她提前向她报喜，说内部消息，静漪正好考在第五名：“静漪啊，你这脑瓜是真聪明！”

可录取名单上并没有周静漪的名字，第五名是竹北三院孙院长的女儿，孙以伦。

周静漪拿到了一笔赔偿金。她签了字便走了，就此消失在大岛众人的视线中。

§

叶晶近几个月来一直忙于找工作，她没能通过伯新天基的考核——名额都被些关系户占去了，想想也不奇怪，如果说ARO已足够智能，伯新天基的主系统怕是猴子都能操作。这年头，除非真正的天才，他们这些普通人总会被各种门槛拦住的。

放到以前，叶晶也许会责备自己：一定是你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不善钻营，没能和同事领导搞好关系，才得不到好结果。

但现在，她开始不这样想了：一生做“正确”选择，走“正确”的道路，最后无非跌入“正确”的深渊之中。因这社会“正确”之多变，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拿到赔偿金，她便开始找工作。这事是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好歹也是做人工智能的专家，可对方一听ARO，就跟她说算了。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她的大学学长，也算是前男友，浦孝文，打来了电话。他问叶晶找到了工作没有。

“孝文，我前些日子打你电话不通，你在忙什么？”她问。

浦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