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不打开,他仍在看短视频。周静漪走到沙发对面,停下了。爸爸一定知道她站在那里,但他不抬头。他愿意让那些国家大事、男女情感、街头丑闻,甚至品牌广告,让那些笑声、怪叫、AI电子配音充斥自己的客厅,也不想听到任何家人的声音。周静漪推开阳台门,又把门掩上,她蹲在门后,低着头发了会儿呆。
那个旧快递箱就搁在旁边,周静漪看到它,转头又朝客厅里望了一眼。那些声音往她耳朵里灌,也像往她胃里塞,她试着忍,仍有些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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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同心给周静漪打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去柏翠轩。周静漪正在地铁站,她把那个同样被扫地出门的小快递箱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擤鼻涕。她揉鼻子,拿起手机:“我不去,你们吃吧。”
段同心说:“不行,你必须来!”
周静漪再推辞,说她累了,要回出租屋睡觉。段同心直说:“你在哪儿,我现在骑车去接你。”
段同心骑着她那辆黑色摩托车来到地铁站,她打开后尾箱,拿出一个头盔丢给周静漪,然后看见周静漪怀里的旧纸箱。
她们从车站便利店买了瓶水,拿送的塑料袋把箱子包裹好,勉强塞到尾箱里。
在路上,周静漪忽然说:“我今天真累了。”
段同心在前面骑车,风里,周静漪声音不大,只能够勉强听清。段同心能感到后者的头靠在她背上。
“我听出来了,”段同心说,“浦孝文奶奶去世,你肯定伤心。所以你也别自己回去了,正好去喝两杯。”
在柏翠轩二楼请客的甲方是丹柏控股集团,与大岛窦院长的合作关系也有十多年了。段同心说,他们地产方面的老总最近变动了,原来的熟人赵副总调走了,新来的这个是赵副总的侄子,在美国学计算机的:“对ARO很感兴趣,这方面我们大岛可是专家。”
周静漪不想上去了,她提着旧纸箱放到吧台边,坐上椅子。段同心坐到她身边,想陪她一会儿,就听周静漪突然说:“同心,你记不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有过一个作业,是让,我们在一面墙上设计四个盒子的。”
“先选一个喜欢的电影,然后根据主人公的人生,设计四个盒子,做成一条动线,”周静漪回忆道,“题目叫Wall House。”
直到机器人酒保把酒端过来了,段同心才回忆起来:“是不是那个马里奥布置的?”
“对,那个意大利外教。”
“我知道了,”段同心点头,喝她的酒,“我们也做过那个。”
“当时我问他,四个盒子表达一个人的人生太少了,可不可以多加几个,”周静漪靠着吧台,她的神情因陷入回忆而显得忧郁,“他对我说,四个足够了,因为一个人的人生再复杂,仍然是最简单的体块构成。”
“他还说,我们的人生旅途,就是在四个盒子之间碰撞,与盒子发生关系。好的盒子,会组成好的生活,坏的会组成坏的。”
段同心噗嗤笑了:“你记性怎么这么好?这你都能记得。”
周静漪小声道:“我突然觉得他说得挺对。”
“怎么呢,”段同心问,“你当时选的什么电影?”
“忘了。”周静漪说。
段同心想了想,说他们同学好多人选《肖申克的救赎》。“你知道我选的什么吗?”
“什么。”周静漪说。
“《春夏秋冬又一春》,”段同心笑道,“你看,正正好好四个,最后收个尾。”
周静漪没说话。段同心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周静漪垂着眼,还是不说话。
段同心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周静漪。
她总是这样,说两句话,又停住。还没看清楚,水面就恢复了平静。
“浦孝文家,”段同心忽然说,掰着手指,”你爸妈家,还有,大岛,还有?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