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现在不听,恐成遗憾。
这一字落定,得到准许的陈香扇吹燃手中火折,在声声厮杀中,展开了那封字里行间写满了骄傲的家书。
火烛昏昏,一生沉沉。
她如是念道:
“赢和十三年六月初一日
父亲大人膝下:
多日不见,甚念。
记得三日前在安泰殿外的甬道上碰见,您还是如常唤了女儿一声贵妃娘娘。
可那日听见这声贵妃娘娘,我不知为何倍感伤怀。女儿好像已经很久不曾听过您唤过我一声四娘了。所以,那日……我才没去作答。
但您那时却似猜透了太沧结局般同执拗的我,莫名道了声:“珍重。”便转身离去了。
彼时,我高高地坐在辇舆上,望见您冠间隐约透出的白发。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戎马半生的忠义侯也有老去的时候。
忆往昔,您与高祖起义不辞劳苦,尽心尽忠。
谁料,江山未成,高祖皇帝战死陈州。您便一心辅佐坛明建立太沧王朝,完成高祖遗志。
只是,太沧却还是没能逃过与前朝一般的命运。
天下局破,乱象横生。
您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您牺牲了自己,牺牲了我。到头来换得这样的下场,放眼朝野应无人比您更痛。可坛明负您,您却未负坛明。事已至此,就别再自责。
女儿会谨记袁氏家规:居无求安,效死输忠。
太沧若去,女儿绝不苟活。
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为您写下一封家书。
无论您看得到,或是看不到。女儿都想跟您说说,这些年来我从不敢同您提及过的话……”
一页叙尽,陈香扇抬手更替。这时,袁争鸣已杀至东面,她便又向东侧奔走。
待到站定,陈香扇看了眼台下杀气腾腾的越然,又望向远处已然望而却步的叛军,安下心来继续念道:“为妃十年。
我协理六宫,执掌生杀沉浮几多。
女儿一直按照您的要求尽心辅佐,未曾有一丝的懈怠。
可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却发现自己始终不曾走进过坛明的内心。
曾经禁足,降位,乃至掌掴都未曾更变我的初心。可太沧此次陷入万难,我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是不是错了?
我赔上青春,赔上年华。想同父亲一起为太沧普下万丈的光。结果,迎来的却是无尽的暗。
我竟觉得不值了。
但我从未怪过什么,更未怪过您。您永远都是袁氏的光,是太沧的光。
我无惧王朝覆灭,因为山河日月永驻。
我只盼天下黎民能得到真正的护佑,不再同乘南,同太沧一般。在乱世中颠沛,在颠沛中消亡。
升平大梦,愿我再来人间时已成真。
可眼下我的梦醒了,就容我同您好好道上一声那时没来得及回答的珍重……
女儿袁慧烛拜上。
父亲,珍重。”
短短百字,难叙袁慧烛煌煌一生。
唯那珍重二字,着墨最重。
陈香扇怅然折起手中书信,此时长街战意渐休,叛军七七八八倒了一地。不远处的袁家众人,也已是筋疲力尽。可大厦将倾,袁争鸣无数次刀起刀落,却再救不起他那分崩离析的国。
他便只剩悲怆:“黎民江山,不及儿女情长。陆坛明,你枉做帝王——”
“四娘!是阿耶错了……”
二十年风雨过,遥想当年反乘南,御边疆。袁氏在乱世中浮沉,历经百年不朽。谁曾想,最后竟毁在了自己用血肉庇护的帝王手中。如此从头再看,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错。
阴云难散,陈香扇抬眼时,瞧见他们的明光铠上蒙了尘。
“长威军听命,主君有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