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
然而下一秒,程珠便低下头,化作平时怯弱的样子,低声道了一句夫君。
裴沅度嗯了一声,嗓音不带任何情绪,随后负手来到椅塌前。
“前些日子公务繁忙,未及来看你,如今你可好些了?”
他指的是前段时间程珠生病的事。
“劳夫君牵挂,妾身已然无恙了。”程珠面色带着惶恐。
裴沅度收回目光。
他这位妻子,一贯胆小,平素在府中遇见,也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但就在方才,他踏入房门的霎那,裙裾飘扬间,他恍然,以为见到了巫山神女。
义城在先秦时归属于楚国,楚怀王夜游高唐,梦遇巫山神女的故事一直流传下来,而就在义城城外三里,便有一座巫山神女寺,每每节庆,义城官民俱要前去祭拜。而那巫山神女像,晔兮如华,温乎如莹,振绣衣,被袿裳,与他方才眼前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裴沅度知道是自己看错了。
程氏固然美貌,但举止性情比之神女还是判若云泥。
于是,他忽略那一点疑虑,转而提起这一趟来的正事。
“方管家来了,此行乃是为祖母的病寻几味良药。明日你见见他,该置备的都一并备全。”
程珠颔首,道是。
如此,二人一时无话。裴沅度再度凝眉,望了过去。
他似乎很久没见过她了,她的身量好像张开了些,因而也显得愈发纤瘦,螓首深垂,长发松散地绾在耳旁,原本皓洁的脖颈却微微瑟缩着。
他皱起眉头。
“夜间寒凉,夫人病才刚好,不该穿得如此单薄。”
裴沅度沉声,并示意一旁站着的切墨。
切墨躬身退去,少顷,复又匆匆从内室出来,将手中的湖色袍帔披在程珠身上。
做这些时,裴沅度并未出声,只在一旁看着,待一切完毕,他方才点点头,站起身,道了一句夫人早些休息后,便负手出了房门。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溶溶夜色中。
切墨苦着一张脸,颇为恨铁不成钢。
“女郎,刚刚大好的机会,你怎的让郎君就这样走了。”
程珠抿了抿唇,状似颇为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卧房而去。
切墨见她神色消沉,不免为刚刚自己嘴快而懊恼,随即快步跟上去。
“不过,刚刚郎君见女郎衣衫单薄,便让我去拿衣,可见他对您是十分关心的。”
“女郎,您也不必太忧虑了,无论如何,您始终是郎君的嫡妻。”
……
银月入户,满室清霜。
程珠躺在床榻上,回想方才切墨的话,不免有些失笑。
裴沅度关心她?
换做上辈子的程珠,可能还会被他言语上的温情所迷惑,但现在,她已经彻底看清了。
在裴沅度的心中,没有什么是比权势和裴氏一族的荣兴更为重要的事。此人心思缜密,筹谋深远,当初他之所以同意与程珠的婚事,完全是因为一副画像。
画像上的她,长相神态颇似当今六皇子早亡的未婚妻。
他知道六皇子心中对死去的未婚妻念念不忘,因此选好时机,将自己的妻子送了过去。
而自此以后,裴沅度便彻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一路扶摇而上,最后官至大司马,成为和凌玙一逐天下之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人,如今居然会把未来的政敌养在自己的府中。
他,果真如传闻所说,喜好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