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凌玙。
晚风袭来,吹得衣袂飞扬,烛影明灭,在室内投下飘忽的剪影。
远处忽有犬吠喋喋,人声脚步声响起在静谧的府宅内,程珠放下梳篦,回头对一脸忧容的切墨道:“阿姊,你去看看,外头发生何事?”
切墨很快出去了。
程珠拿起铜剔,拨了拨灯芯,很快,室内再度恢复明亮。
切墨所忧之事,她很清楚。只是,裴氏一族绝非可以托身之处,上辈子,在她被送给桓琰后,曾在一次宫闱宴席上遇见她的婆母。
她那时抱着最后的希冀,恳求她,念在在裴府的那两年,希望她能帮帮她,她不求还能回裴府,只愿离了大魏宫闱,于乡间村宇了此余生。
裴氏主母雍容华贵,有着这世间最慈悲的面容。
她开口,声音温和。
“阿珠,你父亲谋逆,本应株连九族,二郎念在往素夫妻情分,才费尽心思将你托付给六殿下。你瞧你现在,绫罗环佩,有什么不好。”
“你该尽心服侍六殿下,莫有其他念头,待日后得宠,在殿下跟前多多提一下二郎,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
铜剔入手,刺骨的冰凉。前程往事虽已是残灯余烬,但上辈子入骨的绝望却如跗骨之疽,并时刻提醒着她。
她必须离开这里。
回廊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知道是切墨回来了。
程珠将铜剔收回屉中,抬眼间,眸孔里再无波澜。
切墨进入屋内,脸上竟罕见露出微微喜色。
“女郎,是裴府方管家到了,郎君现在正同他说话,等会会过来。”
程珠微愣,随后想起来,上辈子他们来义城后不久,徐州裴府那边的确有差人来过一趟,不过那时她还缠绵病榻,也就没有见到,只略微听说是为老夫人来的,具体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切墨见女郎还在愣神,忙从衣柜中重又挑出一套新衣来,喜滋滋地捧到她面前。
“女郎,换上这件吧。”
切墨拿来的是一套鹅黄长衫。
刚到义城时,裴沅度命人新制了几套衣袍,一年四季的都有,这是其中一件。
程珠本不爱这些鲜嫩的颜色,只裴沅度早前一句“你年岁不大,怎的爱穿深衣?”,如此,切墨才劝诫她作些粉绫红罗的长裙。
程珠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头微叹。
但左右不过一件衣服,她不想破坏切墨此刻的心情,便点点头,站起了身。
待换好衣,切墨呆了片刻,好半晌才道:“女郎,如今我方才知道,书中所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何谓也。”
程珠见她样子呆呆的,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屋外有丫头来报,道郎君已经到了。
程珠敛去笑容,低头望了一眼,见自己的服饰无不妥之处,方才让切墨打开门。
门打开,有些许夜风入室,将拽地长裙层层吹散,她下意识眨眼,再睁开时,视野里便走来一位年轻男子。
上辈子程珠虽与裴氏二郎无甚感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裴沅度本身是个极为出色的人。他身为世家嫡系子孙,父亲又为徐州刺史,手持一方重权,即便什么也不干,也可衣食无忧,偏他早慧而多智,于仕途上极有主张,早早便入了陛下青眼,未至而立,就已是一地郡守。
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位英朗的男子。传闻,陛下膝下的二公主与三公主曾为了他而大打出手。以至于,当初程珠的父亲听闻结亲对象是裴氏二郎时,还特意问过媒人是否弄错了。
不过,这些都与程珠无关了。
裴沅度再好,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为了裴氏一族抛弃她。
程珠抬眸,望向那个走过来的男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有那么一瞬,她发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